《七月七日长生殿》如水一方

4、【4】

　　记得那时，太白雅擅丹青，天庭无人能出其右。云尚便投其所好搜罗天下墨宝。

　　不久后，他从人间得到一只神笔，可使画中之物成真。那日，他邀来太白，依照我的模样画像，两日之后，画作终于完成。他问太白：“不知太白兄以为此画如何？”

　　太白看了看我，笑对云尚道：“其形而失其神，画作再美，怎及真人万分之一？”

　　云尚笑而不语，挥手，黄衫女子折腰从画中走出。她貌若春花，仪态灵动，一双眸子如驯鹿温和。

　　画像虽照着我的模样，可眼前的女子与我仍然有几分不同。大约是我豆蔻年华时模样，眉尾点痣，笑起来颊边有一双梨涡，分外讨喜。

　　云尚将她取名“梦寻”，让我教她礼仪和御剑，云尚则在下朝后负责她琴棋书画。

　　梦寻一日内学会繁复的礼仪和咒术，分明是过目不忘聪慧至极之人，却在琴棋方面天赋极差。学琴时，云尚手把手教习，琴室内两琴相对，一个余音绕梁三日不止，一个如魔音穿骨生不如死。云尚坚持教习数月有余，梦寻琴艺不但不见精进，反而愈加拙劣。

　　云尚气愤，脸色铁青教训梦寻。梦寻立刻躲到我身后，眼泪汪汪地向我求助，望着她那张与我万分肖似的脸总让我无法拒绝。

　　这个家庭本只有我和云尚，现在多了一员，我心里莫名的泛起怪异感。

　　我想将内心的怪异告诉云尚，可当我抬眼看他，见他疾言厉色下，望向梦寻的眼神满目宠溺，便不知如何开口。

　　“师哥，梦寻这孩子不擅音律，强求无用，不如且随她去罢。”话毕，躲在我身后的梦寻抬起头俏皮地吐舌，示威般狠狠瞪云尚一眼。

　　彼时，她脚下的牡丹花丛两只彩蝶翩然飞过，云尚捕捉到她瞪视的视线，怔了怔，随后，和我佯装恼怒道，“慈母多败儿！”

　　我到底说服不了自己把从画中走出的女孩当做女儿抚养，这大抵是因为我和梦寻性情不同。

　　那段时间，太白看我眼光比从前深沉了几分，清亮的眸底若有几分怜惜，似是叹息道：“秋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要云尚高兴，要我接受梦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正是这个“当初”，让我悔不当初。

　　云尚和我的宠溺并未换得梦寻的收敛，她反而愈加放肆。

　　一次仙家的茶话会上，话头刚起，我谈兴正浓，梦寻突然出现，变成一只蟑螂，吓得众仙女惊声尖叫，四处躲闪，搅得茶话会草草收场。

　　事后云尚气得牙痒，梦寻倔强地不肯低头，我只得挨家挨户上门道歉。最后云尚责罚她在外跪了三个时辰，恰逢梅雨季，梦寻被淋得浑身湿透，当晚卧床病倒。

　　我留心着云尚的一举一动，立时见他转身出府，向太上老君求取仙丹，旋即匆匆回府。他横眉怒目向她说教，又放柔了声哄她服仙丹。她眼睛红通通地撇嘴拒绝，向来沉稳儒雅的云尚登时暴跳如雷。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对峙，一时剑拔弩张，但最后梦寻敌不过他的固执，不得不蹙眉咬着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服药，换得云尚安心妥帖的眼神。

　　大概过三个时辰，伴随着“笃笃笃”的敲梆声，已是卯时破晓时分，我伺候着云尚梳洗更衣，送他出府门。

　　他突然开口叮嘱我说：“秋水，梦寻凡体肉身到底不能和我们相比，今日的课程不要上了，让她暂且休息一日。”

　　我似笑非笑道：“知道你心疼她，我一定好生照料，难道你是亲爸，我是后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