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星光

3、废都不废

　　算算上次回废都是四年前了，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有长假期能回来，工作以后圣诞加上年假也就十几天，迟小北便每年邀太后和太上皇去美帝国主义住上一阵儿，太后退休了有时候就多住些日子，只是太上皇还要上班，每次也就只能呆一个月。迟小北总是在周末，假期带着他们四处玩。迟妈妈迟爸爸每次回国，都惹得亲戚邻居羡慕，多能干又孝顺的姑娘。迟妈妈自然也是觉着自己家姑娘千般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学历工作样样拿得出手，以前上学时还胖点儿，工作这几年瘦了下来，更加好上加好了。迟爸爸迟妈妈在机场等着接迟小北，小北一出来就看到自家太后太上皇了，太上皇拿着相机冲小北招手，“豆豆，看镜头照张相。”迟小北有很多在机场照的相，无论是回来还是离开时，迟爸爸都会给她在机场拍几张。“你们早早就在这儿候着朕了，朕很是高兴，回去给你们打赏哈。”迟小北挽着爸妈说。“你呀，一回来就开始贫，在美国憋坏了吧。走快回家吧，我包的饺子。”“太后，每次都吃饺子，我自己都快吃成个饺子了。”迟妈妈是山东人，孩子出远门和回家都必定是吃饺子，这是习俗。

　　进了院子，遇到几个熟人。老远就说道，“姑娘从美国回来了啊，看多出息啊，你们就享福了。”“享什么福啊，几年才回来一次，呆不了几天就又走了。”“等老迟退休了，你们就能去常住了，多好。”“那个刚回来，先回了，改天在聊。”迟妈妈跟人说道。迟小北家在迟爸爸单位的家属院住，研究所人员基本没什么流动，院里有很多住了几十年的人。

　　“妈，什么馅儿的饺子啊？”迟小北一回家就往厨房钻。“白菜大肉的，还有韭菜鸡蛋的。你是想干吃还是酸汤的？”“酸汤。”“行，我去给你下一碗。”“你跟我爸不吃啊？”“我们吃完才去接你的。”“你先垫着吃点儿，中午我给你炒几个菜。”“行，太后最好了！亲一个！”迟小北在客厅里开始整东西，给爸妈带的保健品，给太后带的手袋化妆品，给太上皇带的手表运动服，给各家亲戚带的礼物，还有给太后带的让她送给常来往的院里几个相熟的阿姨的护肤品。“爸，你试试这件冲锋衣，看合适不？以后出去骑自行车可以穿，给你和太后买的情侣的。”迟爸爸穿上冲锋衣，照着镜子，说，“真合适，我闺女真会挑衣服。老郑，你出来看看。”“锅里下着饺子呢，一会儿再看。你自己先美会儿吧。”

　　整完东西，吃完饺子，迟小北拿出手机来充电，看到有条新短信，蒋申发来的，“我过两天去C城出差，到时候见一面吧。”怎么阴魂不散了，迟小北心想，我费了多大劲才治愈了自己，你现在这个是哪一出啊。蒋申那边，知道迟小北回去的时候不走B市，总觉着得跟迟小北见一面，弄清楚她怎么就突然跟自己断了联系，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股冲动，三年前迟小北跟他断联系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执着，或者说当时他压根没意识到迟小北切断了跟他的一切联系。直到几个月没看到迟小北的□□头像亮过，留言也没有回复。才发现除了□□，他没有迟小北的其他一切联系方式。他对迟小北一向不是个寻根究底的人，两人是朋友，但是异性朋友的亲密程度不是没有上线的，如果是程蔚突然不理他了，他大概会不顾一切的去找她，但是迟小北不会，隔了个大洋，他也无从找起。生活中没有了迟小北，开始是不适应的，看到有趣的事儿想告诉她了，点开□□才意识到，迟小北已经不回他的任何消息了。也不会有事儿没事儿收到迟小北的消息，“我给你讲个段子哈。”这是她惯用的开场白。蒋申不笨，他知道，迟小北是累了，只是这次再见到迟小北他像听她自己说，说这其中缘由。所以找了趟到C城的差，本来这种初步的接洽是不用他自己过去的。发出的短信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复，“那行，到时候你联系我吧。”

　　迟小北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就跟着太后和太上皇去了大姨家看姥姥。姥爷去世的早，姥姥这么多年不是在迟小北家就是在大姨家。到了大姨家，大姨说，“我打电话叫他们都过来了，中午咱们出去吃饭。豆豆想吃啥？”“川菜吧，要吃味道足的。”“姥姥吃不了辣的。”太后说。“没事儿，去了点两个不辣的菜给姥姥就行。哦，对，我给你张罗了几个人，你有时间就都见见。”大姨说。“这我才刚回来，缓两天行不。。。”太后说，“还缓，你满共也呆不了几天。”“那行，一共几个。”“三个”大姨说，“我给你介绍的都是条件好的啊，你好好把握。”“嗯，一共五个，我托同事也给你介绍了两个。”太后说。“你们这是想把我跳楼大甩卖么？一下这么多。”说话间，人齐了，一大家子人就出门去吃饭了。迟小北知道，往后的几天都得在相亲中度过了。

　　加上圣诞假期，迟小北一共能在废都呆10天，迟妈妈安排的相亲就有5场，再加上亲戚朋友吃饭聚餐，迟小北看看calendar，还真是满满当当的。打印出来给太后太上皇看，自嘲道，“当红明星估计也就只能到这程度了。”太后戴上老花镜看了她那张行程表，说“你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捯饬捯饬自己，下午去见你大姨给你介绍的那人。”迟小北从太后手里拿过单子，笑着说“我这是做事井井有条。除了整容，一般的捯饬不能对我的升级起决定作用。你出钱让我去整容吧？整完肯定一相一个准。”迟爸爸正在看报纸，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母女俩，“我姑娘还用整容，自自然然的最好。”太后说，“迟小北我告诉你啊，你这回相亲正常点儿啊。”“我怎么不正常了？第一次那个我害怕冷场，绞尽脑汁活跃气氛，结果人家嫌我话多；第二次我改了，问什么才答什么，那人又嫌我木讷。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么难伺候啊？”“不是现在的男人难伺候，我看是你难伺候，要不也不会这么多年，挑挑拣拣还没选到一个合适的。”太后说。小北一边儿泡茶一边儿说“这又不是市场上挑白菜，就算品貌俱佳，那也不一定是合适我的，我爱吃萝卜。”“小北，喝完茶该出门了吧，去早点儿，别让人家等你。”迟爸爸说。”知道了，过半个小时就出门。”

　　迟小北在两性的博弈中从来就没赢过，不论是相亲还是自然恋爱，从小到大都没碰到过“我中意你，而你恰巧也喜欢我”这种事儿。迟小北很少有主动走进别人生活的冲动，然而一旦有了，治愈起来都是耗时耗力的，她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心里在下了对蒋申的偏执。当时只觉着这样偏执下去，无望，无果，就采取了休克疗法，将蒋申从她的生活里剔除的干干净净。迟小北觉着相亲的那一顿饭的时间，是不足以激起自己对一个人的兴趣的，她也没功夫跟个在自己这里没存在感的人联系，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瞎耽误工夫。常琳说过她，你对待感情的态度太偏执了太理想化了，有没有想过你所期待的那种感情有可能根本是不存在的，你完全不妥协，所以找不到平衡。在她还和蒋申有联系的时候，蒋申也说过，“跟你沟通感情的问题，太费劲；脑电波完全不在一个频段上，你的这套感情认知在别人看来就是情商低。”

　　迟小北觉着过去她把太多的经历和心思都放在蒋申身上了，她那些关于感情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是从她对蒋申的感情中提取出来的，所以这些年无论她碰到多少人，都不能再给她那样强烈而契合的情感体验。她不曾再有那种想要翻阅一个人的渴望，就如现在坐在她对面这位博士，两人自我介绍完，迟小北就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只是低着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迟小姐，平时都有什么爱好？”迟小北想了想说，“听相声。”明显感觉对面的人眉头皱了一下，赶忙说，“也看看电影看看书。你呢？”“每天基本都呆在实验室。”“爱好科研也挺好的。”“也不能说有多爱好，这就是一份工作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个小时，连博士的课题都聊出来了，实在没什么课聊的了。博士说他晚上还有约，迟小北忙说，行，今儿就到这儿吧。

　　出了咖啡馆，收到沈一岚的短信，问她相亲战果如何，沈一岚是迟小北的表姐，大20天的表姐。迟小北拨电话过去，“没什么感觉，估计人家也没看上我。”“这个我听姨妈说跟你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的，怎么又不行了。”“这也不是合适就能成的事儿，对彼此不感兴趣，就是这样。”“那你说说你到底对什么样的感兴趣，我们也好给你找啊。”“这我哪儿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碰到了才能知道。”“你准备怎么跟你家太后交代？”“我能去你家先喘口气，打个草稿么？”“噗，来吧，我晚上烧菜给你吃。”“嘿，姐姐最好了。”迟小北一般不管沈一岚叫姐姐，从来都是直呼姓名，只有在某些狗腿的时候才叫，比如现在。

　　迟小北一直觉着有个一样的的表亲一起长大是件顶幸运的事，小时候有人一起玩过家家，也有人打架抢东西；上学时能一起上辅导班，暑假一起做作业；再大了，能一起逛街买东西，网购团购的，在迟小北出国之前。迟小北出国以后，她每次回来就成了沈一岚的代购，从化妆品到包包鞋子，每次箱子里有小一半的东西都是沈一岚订购的。沈一岚负责每次在她走的时候塞满她的行李箱，当季流行的服饰头饰，各种调料干货。

　　迟小北拐去城里买了一斤酱牛肉拿去沈一岚家，沈一岚一开门，“豆豆怎么还拿东西来了？”“是我自己想吃了就买了。就你一人在家？”“嗯，果果爸去B城出差了，得下周才能回来，果果这两天在我妈那儿呆着。”“哈，那我们可以二人世界了。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啊？我们一起！”“我烧个鱼。这儿还有茄子土豆的，你看你做个什么吧。”“那就地三鲜吧。”迟小北扎起头发，洗了手，开始切菜。“咱们家可就你没着落了。你总这么一个人在外面飘着，你爸妈也不能放心啊。”“我也不算飘着啊，工作稳定，收入不错，就是离家远点儿。”“没想过回来工作？你那边华人少，圈子小，就是想找对象也难。”沈一岚这句倒是大实话，迟小北上学的时候那个村子就是偏僻至极，一个学校满共也没有多少人，华人就更少了，工作以后虽说在大城市，但是遇到人依旧不多，再加上迟小北不是那种爱social的人，一来二去几年都基本没再认识新人了。“回国工作了还不得被我妈念叨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功力。现在离得远还好，没那么大压力。”“我觉着你就是对这事儿不上心，你要是稍微上上心，怎么都拿下了。从小到大，但凡你稍微上点儿心的事儿，你都能做好。”“这还真不是上不上心的事儿，没遇到就是没遇到。”“得了，我也不说了，说多了你也烦。”“我可没说你烦啊，我早就练就自动屏蔽的神功了。那个我先炒了啊。“行，你炒完，我这边鱼也该收拾好了。”

　　“沈一岚，你是用这厨艺俘获果果爸的吧？怎么能这么好吃呢，这个麻辣鱼。”“回头写菜谱给你。我有独家秘方，这次我给你带的调料里有麻辣鱼的调料包。你多吃点儿，你可比出国前瘦多了啊。”“我紧赶着满赶着变瘦，也还是没把自己嫁出去。我走之前，你哪天带着果果来我家吧，我给他烤蛋糕吃。”烘焙是迟小北的一大爱好，她喜欢这种精确化的东西，那种材料多少克，用多厚的盘子，多少温度，烤多久都清清楚楚，只要按着步骤，就能做出来，虽不至于有多惊世美味，至少也差不到哪儿去。每个周末她都会花半天来烤点儿东西，有时候烤的多了也会送去给朋友，或者带去给同事吃。迟小北的人生也就像烘焙，每一步都有精确的时间，所以成果也还算不错，只是到了婚嫁这一步，迟小北断片儿了，脱线了；就好比烤曲奇的时候，面粉都和好了，突然发现家里没有黄油了，又恰逢晚上，商店都关门了。

　　回到自己家，太后和太上皇在看电视剧，看到她回来了，太后忙问，“感觉怎么样？人还行吧？”迟小北把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过身来，跟太后说，“估计情况不妙，人家没看上我。”“怎么会，我女儿多优秀。”“相亲又不是比赛，优秀也不一定能稳赢。再说我也就在你眼里优秀。扔进人堆里，属于挖也挖不出来那种。”“这种事情急不来，没事儿。”迟爸爸说。“太后，听见了么，看我爸这觉悟，你可有待提高了啊。”“什么急不来，再不急你就过了30了，最佳生育年龄都过了。”“呵，原来你是担心生孩子啊。那行，赶明儿我回去了就进去那精子库弄个精子，给您和我爸生个大孙子。你们是想要白的还是黑的？”“你这孩子，跟你说正事儿呢，怎么尽插科打诨。早点儿洗澡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