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慕舒与大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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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的队伍走的缓慢而显冗长，菱小馥虽然躲在人群中，始终不敢逗留太久怕被乌保保老大眼尖认出来，于是收拾收拾摔成泥糊的地瓜退进杏花楼嗑瓜子，顺便思考之后的去路。
就在此时，眼前蓦地晃出一抹明亮，菱小馥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的说书的葡萄姑娘肩膀扛着小猴子身影一闪，坐到他对面，又兀自将布袋摊开放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钱堆里的烤地瓜有种格格不入的特殊感。
她说：“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
菱小馥突然冒出一个古怪想法，如若自己问她“什么”二字，她会不会说出“你猜”这种想让人掀桌的话呢？于是吐吐瓜子皮，顺势而道：“姑娘要问什么？”
葡萄姑娘将桌上的钱袋往她那方推了推，有点泫然欲泣，嘴巴上仍很强硬：“你是不是对我的故事有意见？或者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够好？”
菱小馥愣了愣，否认道：“没啊，你故事还挺精彩绝伦引人深思醒悟人生参透世事的哈。”
小猴子听了似也觉得此话太过虚伪，跳到桌上扭着腰指指布袋又指指菱小馥，龇牙咧嘴的很是愤怒，葡萄姑娘将它拉回怀抱，安抚道：“大圣爷别着急。”接着对菱小馥道：“那姑娘为何两次听我故事留下的赏钱都是……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值钱的东西，为何要给你？”菱小馥表情很真实，一点都不像在胡说八道，葡萄姑娘的表情很不好看，像六月里阴沉沉的天，道：“我靠说书为生，你听了我的故事，就要给我值钱的东西，这是买卖你懂吗？”
菱小馥点点头：“是这么个理，不过我给你钱不行吗，一定要给值钱的东西吗？”
小猴子栽了个跟头，一头扎进地瓜里，只剩两只脚在外面晃啊晃。葡萄姑娘绝倒：“我的意思是，给钱也行，给东西打发也成，只要不是地瓜啊黄瓜的都成。”
“那你直接说给你钱就能打发你不就好了，何必同我绕这么个弯弯。”
小猴子连脚也不翘了，一动不动的。葡萄姑娘没想过今生能遇见这么个不谙世事的人，只想着速战速决，忍着心头上的气道：“既然姑娘明白了，那就给钱吧。”
“没钱。”两个字说的简单又迅速。
“……”葡萄姑娘手握成拳，想起拿桌上的筷子（插）进菱小馥的鼻孔。
“可是我家里有钱可以打发你，你介不介意等我一下或者同我前去。”她松开手指，决定先放下这个念头。
葡萄姑娘瘪了瘪嘴巴，又道：“你一定要用‘打发我’这三个字吗？”
“为什么不呢？不是你先说的吗？”
“只是我觉得从你口中说出来活像打发叫花子……”
菱小馥嘿嘿一笑：“你想多了哈，对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的猴子叫大圣爷，那你闺名可是三藏？”
走在一旁的葡萄姑娘绊了个跟头：“你还是快点打发我吧。”
她其实不叫三藏，姓唐倒是真，全名唤作唐慕舒，自言曾是仙界的一株仙草，为了追随浇灌她的神瑛侍者转世才下界，没想到跳错轮回井结果刚好撞进东胜神州的一块石头里，孕育了五百年之后才从石头蹦出来，又逢大圣爷那时候路过石边被桃核卡了嗓子，她救了它，接着一人一猴就每日作伴说说书，赚点钱廖以度日。说完这段，唐慕舒同大圣爷都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笑得甚是自豪。
对于她这么神秘的身世之谜，菱小馥只有四个字评语：“呵呵呵呵。”
三月里烟烟霞霞的九荫，美得恍如一幅雾遮楼台，月度迷津的画，流云山的队伍一路风光驶向城西，走到杏花楼下，唐慕舒用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眺望远处，无不羡慕道：“真好，倘若我说故事，天长日久能累积下来这万贯家财就好了，不，只要有眼前的十分之一我也满足了。”
菱小馥道：“那得把嘴皮子磨得多薄呀，你可知方才过去那些的是干什么营生的？”她双手成爪放在耳边比划：“只怕说出来会吓你一大跳。”
唐慕舒按下她的手，眼睛如同洌泉般明澈，道：“小菱花，就算最后赚了那么多钱，我也不会自己花的。我只是觉得，若有朝一日，能靠说故事赢得家财万贯，就证明了那个时刻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我，或者喜欢我的故事。起码印证了我来人间走这一趟的意义！”她说这话眉眼间飞舞的尽是活泼的风情，那神色太过璀璨，令人过目不忘。
菱小馥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可真有志气，可也太孤单，身边只有一只大圣爷陪着。她望望后面的那携着暴风狂雨之势卷起的瑟瑟黄风，还有风中高举的板凳、狼牙棒之类的东西，道：“小慕舒，我觉得你现在还不应该想着未来，那太飘渺了，你其实……”
“其实什么？”
菱小馥面色淡定，小小声地蹦出一句：“有人要打你。”
唐慕舒不明：“啊？”
她眨了眨眼，快速道：“有人要打你。”
“你说什么？”
菱小馥面色不好，杏花楼外陡然响起一声如雷大吼：“那丫头说有人要打你！妈了个巴的！”
唐慕舒心里咯噔一落，想都不想脚底抹油就跑，跑出去两步又折回来拉菱小馥，后面轰轰烈烈的跟着跑过一群大老爷们儿，手里全都拿着家伙，大到狼牙棒斧子、小到菜刀铁锤，不敢置信的是，居然还有人拿着一根绣花针！
菱小馥回头一望，只见漫天浓厚的烟尘直冲青天。
她对唐慕舒的敬佩又上一层，能得罪这么多人，真是好本事……
后头追着的人，显然都是拥有多年经验，眼见着没多大功夫即将迎头赶超她们，菱小馥见竹竿掀竹竿，见摊子翻摊子，那位拿着绣花针的大哥，大概武器娇小，有利奔跑，没多大功夫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嘴里还喊着：“你个破说书的，说书就说书，翻老子的陈年老事做什么！我八岁牵隔壁姑娘的手也值得你在碧玺楼里叨叨三天三夜吗！”说着连连掷出小针，一共三掷，针针例无虚发，全都射进肉里，分别是——猪肉摊上的猪肉，水果摊上的果肉，最后一针比较危险，擦着唐慕舒的手臂射进了出门为老婆打酱油的李捕头的臀部……于是这场追捕被迫中场休息。
一群人呈一字排开，被训斥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以李捕头夫人出门寻夫的画面而告终。紧接着你逃我追继续上演。
二人绕着九荫城跑了大半天，在偏僻巷子里左绕右弯，直把两条腿都快磨成小竹竿方才甩掉那伙人，菱小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嗓子被风割得干刺刺的痛，休息了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问：“那那那那些人，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直追十八条街都不肯停。”
唐慕舒拿出手帕递给菱小馥，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在九荫说书，少不得要讲些家长里短的事，你知道的，深入生活一向是我们这些搞艺术的风格，但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名誉，我在说书事也特地将他们的姓名都用‘菱某馥’这种方式给掩盖了，奈何他们家里的母大虫手段太过厉害，有本事将这些寻花问柳的男人一一挖了出来……哎，糊口不易，我在九荫便要过着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说完抹了一把虚无的辛酸泪。
菱小馥望了一会天，道：“小慕舒啊，我怎么觉得你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其实已经出现了啊，但凡你走过的地方，肯定都有想追杀你的人吧……”
唐慕舒郝然：“多谢夸奖哈。”
“……”
二人坐在墙角又休息了片刻，这时唐慕舒猛的一拍脑门，道：“糟了！我忘记一样东西了！”
菱小馥原本正蔫蔫的想睡一觉，被她一惊，精神不少，问：“什么？”
“大圣爷被我忘在杏花楼里了！”唐慕舒说完拔腿就跑，跑之前还不忘扯着脖子给她丢下几句话：“我不能同你回家了，咱十五月圆，杏花楼见！你千万要记得带钱来证明我的价值啊！”
菱小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挥手回应：“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好多好多钱来打发你的。”
……
目送走唐慕舒，菱小馥又想起方才杏花楼外的那幕。这一日，她在街上的青石板溜达了好几个来回，面色很沉重。
需知，出自他们流云山的人，皆是探风查人的一把好手，这九荫城说大不大，有心人翻两个来回，就连城里有几只雌雄蚂蚁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何况她这么个大活人。乌保保老大自从抢的婆娘越来越多，家庭问题愈发严重，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看寨子里的人不顺眼，最后竟通通转移到对她的教育问题上，也直接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怕见到他。
这次她造了人生第一个大反，逆了乌越的嘱咐，若届时被抓住，她打了个冷颤，下场不要太悲伤才好……
此时已到傍晚，百鸟回巢，正是万家炊烟之时，今早带出来的两个地瓜一个不落都未曾裹于腹里，又同唐慕舒跑了大半个城，只觉眼前晕乎乎的，好像……嗯……好像看到前方院子的墙上趴了个乌越……
她想起过去吟的几句古诗——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乌越上青天。
又或者是——
满院（春）（色）关不住，一枝乌越出墙来。
她低头笑了一笑，自嘲饿昏头了：“乌越此刻怎么可能在这里呢，肯定是在梧桐别苑同朝如歌讨论一些酸掉大牙的诗啊曲的，更何况是趴在人家屋外墙上。”菱小馥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好让灵台清明一些，下手一不小心过重，疼得在原地蹦了几蹦。蹦完又抬头看看那座院子，好像幻觉还没消失，她揉揉眼睛——
不！那不是幻觉，是真的乌越。
而他，正趴在别人家的屋外偷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慕舒与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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