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世有桃花

3、第 3 章

　　三年来，我跟靖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过李爸爸，他的性格内敛，之后我也没有见过他表露过任何伤心之情，也许是我无法窥视到他的内心世界。而我就像他所说的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即使再大的伤痛也会云淡风轻，所以这三年来，我们还是一样打打闹闹，该笑就笑，改哭就哭。大人的世界，既然我们无法理解，那就干脆不要理解。我们在李村生活了十多年，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熟悉不过，为什么突然要搬家呢？这里有我最要好的女伴，淼淼。除了靖其，就只有淼淼跟我玩得最多了。
　　爸爸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李妈妈接着说，“这四年来，李生给我寄了不少赡养费，我一分钱也没有动过，我原本以为我能够不花他的钱，可是我做得到，孩子做不到，他们需要更好的环境来成长，我已经想通了，这是他欠我的，他是还不完的，为什么我不能用他的钱？”说着李妈妈拿出了一种那个信用卡和一个信封，我记起那是当年李爸爸拿给我的。
　　我们都被里面的金额吓了一跳，后来爸爸也同意了李妈妈的提议，就这样，两个大人的决定象征性地告知我们俩个小孩，然后我们就得准备搬家了。
　　其实我并不想搬家，我怀念那一帮同伴们，那堆高高的草垛，那颗充满诱惑的杏树，甚至那只凶恶的大黄狗和性情古怪的婆婆。之后的几天里，爸爸和李妈妈一直在忙着搬家的事情。我跟靖其倒是落得轻松，这个暑假是我们在李村里的最后一个暑假了，我们都尽情地想玩个痛快，记住这里的每一件事物。
　　这时的靖其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了，十四岁，一个在别人看来或许还是孩童的年纪，可是靖其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了，在他身上是一种同龄人少有的早熟。我最喜欢看他的侧脸，坚毅而沉稳，有一股忧伤，可是当他看向我的时候，眼里又满是宠溺的笑，温暖而阳光。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这天，我们一起来到了草垛边。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曾改变，可是在我们之间分明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就如这堆草垛，几年来仿佛都不曾改变，一直都那么高，一直默默地在我们身后，不管我们是开心还是忧伤，它都一直静静地聆听着。
　　靖其喜欢揉我的头发，以前的我总是一头短发，可是有一次他说，“长发比较好看。”我便有意无意地蓄起了长发，至今已经是长发飘飘了。跟以往的每次都不同，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明媚。温度应该有38度了吧？知了也在不停地叫嚣，明明是很烦躁的环境，可是我们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是意识到离开这里就意味着跟过去告别，开始全新的生活。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感受着这里的微风。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跟淼淼独自完成了一趟毕业旅行。淼淼大我2岁，像个大姐姐，我喜欢跟她在一起时的安全感。我们并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去了附近的一个水库。我们对着水库不停地大喊，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我们都在逐渐长大，而这种感觉让我们感到害怕。我们在两棵大树上刻上我们各自的愿望，约定好十年后的今天再来这里一起看彼此的愿望。那时的我们真的是天真无邪，根本没有考虑到十年后的这里是不是原样，这两棵树是不是还在？年少的我们总是太轻视了时间的魔力。
　　爸爸很快就办好了离职手续，最后几天我们一直在收拾东西，可是发现能够带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有些带不走，有些不想带走。最后我们只是带来简单的行李告别了这个喜忧参半的地方。
　　后来我们定居在了海市，爸爸在一家小型公司里重新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虽然职位不高，但薪水还是很理想的。李妈妈身体不好只能接一些零活到家里做。我们两家在海市买了两套对门的小房子，房子虽小，但是够温馨，也许我们能够开始全新的生活。我跟靖其则在海市一中念初中。
　　我从没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只要能够像这样，波澜不惊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命运弄人。
　　十三岁那年，李妈妈和爸爸突然决定要结婚。或许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走过最艰难的时刻，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这对我跟靖其来说意味着什么。
　　晚上，爸爸突然拉着我说要和我谈心，长这么大，虽然我跟爸爸的感情还算亲密，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谈过心。我有点无所适从。
　　以前爸爸从来不抽烟，可是现在他学会了抽烟，虽然抽得不多。他灭了手中的烟，开了口：“微微……”可是，接下来却是一阵沉默，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空气中有一种情绪在酝酿。这几年，爸爸老了不少，明明是才40岁左右的人，可是竟然有了白发。
　　“爸爸……”我开了口，“我很高兴你能够跟李妈妈结婚，这样我们就能真的能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生活了，我不仅多了一个妈妈，还多了一个哥哥呢。”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听我这样说，爸爸显然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当然是真的！”我走过去揽着他的脖子说，“爸爸，我真的为你高兴。我相信妈妈也跟我一样的。”
　　我不知道爸爸已经悄悄地流下了眼泪了。
　　因为是再婚，所以李妈妈并不打算大办，爸爸也没有异议，本来亲戚也不多，就只是领了证，然后晚上我们在自己家里摆了一桌宴席。
　　见证爸爸和李妈妈的幸福时刻的，竟然是我跟靖其。我是真的为他们高兴，可是我望向靖其的时候，竟不自觉掉入他那深沉的眼膜里，我看不清他里面的情绪是什么。晚上，靖其破天荒地喝了不少酒，爸爸和李妈妈竟没有拦着他，他举杯敬爸爸跟李妈妈：“妈，叔叔，我祝福你们。”敬完他们，他竟然举杯要敬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要是以后有谁欺负你，哥哥一定保护你！”说完又是仰头喝了一大杯。
　　听完他叫的一声“妹妹”，我内心竟有一丝苦楚，我勉强咧出一个笑容叫了一声“哥”。从今以后，我们就已经千山万水了，只能做一辈子的兄妹，不管以前有什么样的情愫在我们身上生长，都只能掩埋在心里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