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旧夏（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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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开始想象，当那个名叫黄宣的石匠一锤一凿地在这块白石上雕刻出他心爱女子的面容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是否对过去甜蜜时光怀有追忆，又或者是否对拆散他们的百里老爷恨入骨髓，再或者是否怨恨过天命，祈求过菩萨的心慈成全？但不管怎样，黄宣最终没能和那个名叫百里霜的女子白头偕老，却阴差阳错地将另一个世界的“百里霜”带到了自己面前，从此刻下了一段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悲哀伤情。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不知不觉，我们三人已经围坐在地上，百里霜环抱着双膝，更显得她眉目间多了一分少女情怀，外人看了，只能将她当做豆蔻年华的小小女孩，必定不会想到，她已经独自一人度过了千余年的时光。
“我的灵力已经不多，即便什么也不做，也不晓得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很害怕，因为我不想再次落得一个人，所以我想留住你，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能留住你。”百里霜看向M，一双明眸之中颇有愧疚，“但我没有料到这一切会变成这样，我竟然伤害了你，这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
M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其实已经不疼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百里霜安心地点点头，自嘲道：“我居于菩萨身中千年，自以为心如止水，却竟连半点佛性也不曾沾染，杂念缠心，凡俗纷扰，终堕魔道，害人害己，幸而未酿成大错，否则，万死难辞其咎。”
我轻叹：“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昨晚是我过分了，如果有心，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们两个的时候，其实就应该将一切都讲明，也就不会有昨晚那一场混战了。我无端将你当成了亡灵加以攻击，是我的错。”
“不，我倒想要谢谢万圣呢。”百里霜柔柔一笑，“如果昨晚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想到，原来我伤害了黄宣，更不会想到，原来是我一直想错了。既然当初黄宣心里就只有百里姑娘，那么时隔千年，如今的黄宣，当然就更不会知道我这个百里霜是何许人也了。我的强留和我的愤怒，其实都毫无缘由，我只不过是想要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强求到我所没能得到的东西而已。”
“我并不是一个无关的人。”
“什么？”百里霜一怔。
M看着百里霜，认真地说道：“从我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你开始，就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一样。我想，就算你不曾用你的灵力来迷惑我，我也会每天到这里来看你，从早到晚，寸步不离。我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作为一尊雕像的美，更是因为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我从身体到心灵都觉得和你靠得很近，即便我已经不再叫黄宣，不再记得过去的事情，我也还是一样喜欢你。”
百里霜的眼眸一点点地变得晶莹，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然而却还没有落下，就在半空中化作了虚无的轻烟，袅袅而散。她抬手不断地去擦，但也跟不上她流泪的速度，那副模样，柔弱而又固执。虽然不知道那位商人小姐百里霜是如何样子，但此时此刻，这个因欢喜而哭泣的女子，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独立而真实的百里霜。
“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说。”百里霜泪眼朦胧，却始终笑着，“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你说，你喜欢我。你从不说谎，对不对？”
M浅浅一笑，柔声道：“对，我从不说谎。”
“这样就好，很好很好了。”百里霜挺起上身，伸出虚空的双手拥抱M，“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等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我等的只不过是那个人说给我听的一句话而已。”
M面颊微红，接受了这个其实她并不能够感受到的拥抱，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拥抱。
我静默地坐在一边，看着百里霜由半透明逐渐羽化，最终化作一捧星光，散落在M周边的地面上，闪了几闪，便消失不见了。M看着百里霜离开，一动不动，半晌，埋首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说话。
我起身独自走出了博物馆，初夏的阳光乘风迎面袭来，混合着草木的清爽味道，仿佛一剂醒脑的良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全身好似重组了一般舒坦。
不知多少年前，大约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一块灵石，一名石匠，交织成了一次淹没在匆忙岁月中的擦身而过。
旧年夏日的炎热晴朗，是在谁的心中，铺展开了百里寒霜，又在谁的命运中，留下清泪两行？
万般不计，终究，是爱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旧夏（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