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敢给我找个妈嘛？》汤包一两

25、二十五、旧伤

　　幼儿园放假终究要比寻常的小学早一点。纪冉早早的就收拾了行礼，刚放寒假，处理了学校的事情，就拖着行李箱回家了。纪冉是A市人，只是家里离市里较远，属于城郊，故而她租了房子住外面。
　　到家的时候纪爸爸正戴着老花镜坐在电脑前看电视剧，看到纪冉回来，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左右张望的找钟要看时间，“呀，冉冉怎么回来了，几点了？”
　　纪冉无奈的取消了纪爸爸电脑上的全屏，指了指右下角，四点二十。纪爸爸一看时间就慌慌张张的离开了电脑椅，“哎哟，看电视忘了时间了。你妈让我今天去买菜的。”
　　“哈哈，赶紧去赶紧去，不然等老妈回来要骂你了。”纪冉拖着纪爸爸的手，“走吧走吧，带上钥匙，我们一起去。”
　　正是买菜的高峰期，菜场上人挤人。父女俩称了一袋酥饼，一边走一边吃，悠闲的买菜。买了菜，刚到楼下，纪冉正准备从袋子里再掏出一个饼出来吃，却看到楼下一辆黑色的奔驰。纪冉有些晃神，她认得的，这是程家的车，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一部了。
　　车子显然也是刚到，还未熄火。继而，车里出来一个裹着皮草大衣的妇人。纪冉愣了一下，然后还是恭恭敬敬的喊道，“王阿姨。”
　　王庭兮看到纪冉，微微笑了笑，“纪冉。”
　　纪冉拖着纪爸爸正准备上楼，刚跨上楼梯，却听背后传来声音，“纪冉，能不能跟阿姨说说话？”像是恳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脆弱不堪。
　　纪冉几不可闻的叹气，然后示意纪爸爸先上楼。
　　冬天的白天总是短，才五点不到，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纪冉跟着王庭兮坐进了车里，车里淡雅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隔了许久，王庭兮方才说，“好久不见了。”
　　纪冉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接下去找话题。
　　王庭兮似乎并未察觉到空气里浮动的尴尬，径自说道，“今年清明的时候，我去扫墓，看到了望昔的墓前有一束花，我就想，应该是纪冉来过了。”王庭兮侧头看身边的纪冉，小丫头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乖乖巧巧的。
　　纪冉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方才道，“那束花不是我的，我到的时候，花已经在了。”
　　王庭兮一愣，转过头深吸了口气，“那是——”稍许，她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念之？”
　　“应该是念之吧。我觉得是他，”纪冉说着，忽然转过头对着王庭兮，“王阿姨，你还恨念之吗？”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她总是记得，眼前这个一袭贵气的妇人，神色狠绝，一巴掌将何念之扇出了家门，她说，“何念之，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你。”可是，现在这个人却能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提起何念之的名字。
　　王庭兮的脸色瞬时白了，抓着包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她垂下头，纪冉可以看到她风韵犹存的脸上隐隐布着斑点皱纹，再没有了几年前的艳色。
　　“我难过，却怎么能去恨念之。他从小就没有见过我，我欠他太多。当年实在是望昔的事情，让我怒极……”王庭兮说着，眼里已经隐隐有泪光，“纪冉，你愿意听阿姨的故事么？”
　　纪冉不做声，继而还是点了点头。
　　“我当年是高中毕业出来工作，工作第二年，我跟我的几个小姐妹去J省玩。J省是个穷地方，你也知道，四处都是穷乡僻壤。我就是那一年，在J省跟我的几个小姐妹走散了，我被人拐走了。我是在火车站附近的厕所被人拐走的，一个人在我身后蒙住了我的口鼻，我就昏迷了。”
　　纪冉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她想过无数种何念之的出身，但是从来不包括今天听到的这种。
　　“很讶异是么？”王庭兮自嘲的笑，又继续道，“我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倒在一间黑漆漆的房子里。我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全身无力，动都动不了。第二天夜里，一个男人就拖着我到了一个村子里，将我交给了一个妇人。
　　我就这样被卖给人家做老婆。买我的那个女的，是个母亲，她买我是因为他儿子已经二十八岁了。而村子里却没有适龄女子。我的售价是三千元，我的人，我的命，就只值三千元。
　　要娶我的那个男的，叫何健。何健念过书，他知道贩卖人口是不对的。可是钱已经付出去了，他决定接受他母亲的决定。我一直处于全身无力的状态被关在小屋里，我逃不出去。到村子里的第二天，我就听到何健的母亲在门外跟何健说，‘不让她跑的唯一一个方法，就是让她怀你的孩子’。
　　我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屈辱就是在那里。何健第一次碰我的那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他试图让我认命，但是我不肯。后天的几天，我绝食，我自虐。何健是个好人，自那天起，他没有再碰过我，我们睡一张床，但是各睡各的。尽管如此，他并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毕竟他花了三千块钱买我。而在当时，三千块是个很大的数目了。我想方设法逃，他会抓我回来，但是从来不跟他母亲说。
　　半年后，何健的母亲发现我没有怀孕，于是开始虐打我。她觉得花了三千块钱买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是一件非常亏本的买卖。我被打的很惨，昏迷了好几日。醒来的时候何健在我床头。”
　　纪冉已经无法冷静了，她从未想过一直光鲜在外的王阿姨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耻辱。她一直不明白王阿姨为什么不喜欢何念之，为什么无论何念之怎么做都得不到王阿姨的亲近，原来竟是这样的原因。
　　王庭兮舔了舔发干的唇，神情空洞，手无意识的抓紧手边的东西，紧紧的攥着，像是用尽了全力，“我出手打了何健，我说他们全家都不把我当人看，我骂了他，甚至把刚熬好的中药淋在他头上。可是被我淋了满脸苦药的何健却对我说，孩子是他母亲的要求。如果我愿意生一个孩子，他会偷偷放我离开这里。
　　离开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我做梦都想离开那里回家。我相信了何健，我答应了他。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做完月子，何健在一个晚上偷偷带我出了村子。他把口袋里的零钱全部塞给了我，让我逃。
　　我很感激。因为如果我一年多前遇上的不是何健，而是其他人，说不定我早就死在村子里了。可是，他不怕我逃出去之后报警或者告他，他放我走。我留了一个我妈这里的固定电话号码给他，让他日后遇到困难来找我。我会报恩。
　　他送我上大巴，上车前，他忽然拉住我，问我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他说他没怎么念过书，怕取的名字不好。我觉得那是我最耻辱的岁月，我要彻底忘掉。所以我跟他说，孩子就叫何念之。”
　　纪冉忽然觉得心疼，她心疼王阿姨，也心疼何念之。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是命运车轮之下的受害者。可是，这样的王阿姨，却是注定要容不下何念之的。于是，这样的何念之是注定，要受苦不受宠的。一样都是亲生的，他会比程望昔少许多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