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的鹊》东山草农

8、第 8 章

　　我已经连着好几日未见到楚策，他好像有些繁忙。
　　其实我并未想见到他，我就是想他宫里的天魁酒了，那绵密醇厚的口感，真让我回味无穷啊！
　　百无聊赖之际，我去御花园逛了阵，那儿离莲花池不远处，有棵歪脖子樟树，很是粗壮，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我斜卧在歪树杈上，躲进了茂密的叶子里，若不是不仔细瞧，也瞧不见树上还躺着个小宫女。哦，我最近老爱打扮成小宫女的那副样子，这样比较容易行动的。
　　大老远我就看到了那个女人，扭着腰肢，头上的步摇一颤一颤的，很是媚态。
　　走近些，我瞧清楚了，那个女人面容其实挺清秀的，可就是涂了那厚厚的脂粉，让人瞧着俗气得很。
　　＂莺儿，你说这锦秀怎么就这么傻呢？＂她身边前呼后拥着好些人，不过身边的那个有些特别，该是她口中所唤的莺儿。
　　＂娘娘，别费心别人家的事儿了，这宫里头谁也管不了谁的。＂这莺儿的话里头，显然有些无奈主子的多管闲事。
　　＂哎，锦秀这丫头从小就喜欢那人，挣命的进了这宫中，又能怎样呢？＂瞧她的神色，好像很有些无奈的样子。
　　我听着她们走了远些，才跳下树杈来，别人家的事儿我可没那个兴致。我想好了，夜里我得摸去景乾宫一趟，那儿的天魁酒，怎么着我都得偷出一小坛。
　　夜里，我真得混进了景乾宫，还是刚才的那身装扮。我很恭顺地理好了褥子，这景乾殿里头有张小榻子，他平日里累了，也会在这儿歇息会儿，甚而有时机要事务缠身，就把这当成了和孝宫，俨然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寝殿。
　　今夜我凑得真是不巧，他好像预备待在这里了，不过他身边还跟了个女人。
　　＂楚策，你何必呢？我爹都不是你的股肱之臣了，我这块儿碍眼的石头，也请你一并踢开吧。＂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胆的女人，我低着眉，顺着目，并未敢抬起头瞧瞧她的容貌。
　　＂锦秀，你这刚烈的脾性再不改，你爹也护不住你的。＂那是楚策的声音，他好像少了些往日的戏谑，到有些兄长的语气。
　　＂呵呵，楚策，我最恨你这副口气，你永远把我当成你小妹看，可我却喜欢了这么多年头，你就没有感情的吗？＂
　　＂你爹送你进宫，也不希望你这般耍性子的。＂
　　＂我能耍些什么性子，我爹辅佐你这么些年头，图得什么我也弄不明白，可你今日随随便便就卸了他的袍服，难道你真得如外人说的，那般忌惮冯蔡伦吗？＂
　　他显然不想与她谈论朝堂上的事儿，那不是一个后宫女子该操心的事。看来楚策对锦秀这个女子忍到这般地步，可见他二人纠葛颇深。
　　＂楚哥哥，我夜夜都守在栖凤宫里，浓妆梳洗，盼着你来。月影爬到了窗那头，我便再补补脂粉，总觉得不够娇媚，可你只是把我当成小时候玩耍的秀儿。我等啊等啊等啊，心想终有一日，你会待我与往日不同的，可我心都快等枯了，等死了。现下我爹爹也脱了朝服，你就让我在你跟前待最后一晚，我便彻底冷心了，可否？＂
　　他并未应她，只是自顾自地进了里屋，那锦秀也进来了。楚策起初并未注意到我这个铺床的小宫女，他忙着对付锦秀。
　　我眼角瞥见这二人，忙伏在地上行大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倒是挺希望楚策和锦秀在屋里头干些什么，这样我才好专心对付他的天魁酒。
　　我马上就要出了门阶，楚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我。我身子一僵，好半天才回过身，低着头，不敢发出声。
　　＂熙儿啊，别出去了，今晚还睡这儿吧。＂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状况？那锦秀听了这句话，好像是被雷电给惊住了，霎那间脸色惨白。她大步地朝我走来，毫不客气地捏起我的下颌，她想知道我这个熙儿是个什么姿色，竟也能爬上楚策的床榻。
　　她恶狠狠地打量着我，那副神情，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这回我可见到了活生生的锦秀，那是个姿色倾城的女子，就是脸上的戾气与她的容颜不太相称。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生气，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楚策宁可找个低贱的暖床奴，也不肯踏入她宫中一分。
　　＂楚策，你真让我失望。＂说罢，便拂袖离去了，不过临走时，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这下我平白无故地成了人眼中的靶子了。
　　我有些恼怒地看着楚策，＂你一早就看出是我，还硬要把我拉进来。＂
　　他要笑不笑的看着我，：＂你不会是怕了吧？＂
　　＂是啊，我怕啊，你那锦秀妹妹长得如此倾国倾城，你这般暴殄天物，我都替她不值。＂
　　＂你还有闲情逸致替她盘算，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他一副假装严肃的样子，让我看着很不是滋味。
　　＂我到你这儿，就是偷坛小酒喝，你也好意思要我命。＂
　　他一副＂你误会我＂的表情看着我，＂我是说日后小心着点锦秀，不行就睡我这儿好了，日日抓住我的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我没好气地揍了他一拳，他却一下子孟浪了起来，抓着我的手，不放。我越想抽回手，他攥得便越发得紧，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笑地很大声，把我的拳头凑到他嘴边，温热的鼻息喷在上头，让我有些发痒。
　　我仍旧瞪着他，＂楚策，你敢动一下试试。＂
　　他真得低下头来，轻轻地啄了一下。我那会儿有些呆滞，既而拱起膝盖骨，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砸，他好像知道我会这般，抵着我的膝盖骨，一用力，我整个人都被他拽过去了。
　　＂熙熙，今晚就留在这儿吧，别回去了。＂他带着点诱惑的口吻对我说。
　　＂行啊，那你得破费了，我今天保准得喝个够，还得再挑几坛子再走。＂我这幅贪婪的模样，在他眼中看起来，好像特别滑稽。
　　＂你真当我这儿是酒窖啊，天魁酒就那么几坛子。也不能就让你这么个人给糟蹋了。＂
　　我被他戳中了痛处，那次在景乾殿上，我面色喝得坨红坨红的，沉沉地快要睡去了。他正准备抱我下去呢，谁知道我突然睁开大眼，瞧着他，咯咯咯咯得笑起来，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估计他一辈子都得取笑我的。
　　我挣下他的怀抱，整个人躺在屋檐上，仰着头，瞪着夜空，突然转过身，抓起天魁酒就使命地往自己的嘴里灌，事实上大多数都从我的脖子上流过。他一副＂你糟蹋好酒＂的样子，看着我，却并未阻止我继续发疯得灌酒。
　　我早已经记不清楚我到底是哭着，还是笑着，就是发了疯似得，但是他就是知道我那时候很难受，是极度得难受。我糟蹋了好酒，便搂着他的脖颈，一个劲得傻笑，眼泪却一个尽的往下淌，他其实什么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我哭，抹去我的泪水，既而又听我笑，仍旧抹去我的泪水。
　　＂好吧，好吧，真想不到你这人这么爱记仇，这么爱算计，这么爱揭人伤痛。＂我全然没有刚才那般恼怒，所以也算能轻松些对他了。
　　＂楚策，你这景乾宫里头有什么好玩的呢？＂我斜躺在他榻上，顺便抓过桌上的小点心，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不过就是些公文奏章，经史子集。＂
　　我知道他在搪塞胡诌呢，继续吃我的小点心，供帝王享用的点心，必是寻常人享用不到的，所以我很认真得对付着。
　　他见我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便突然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小人偶，那人看着有点眼熟，乌溜溜的大眼珠，丰腴的下颌，笑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模样。
　　我看着那玩意有些赌气，原来我在他眼中，竟真是个喜娃娃的模样。我没好气得捶了他一下，他假惺惺得一副吃痛样。
　　＂冯熙熙，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满足呢？那锦秀从小跟我到大，我都没给她雕琢过如此细致的东西，怎么到你手上，你就一副如此鄙夷的模样呢？＂他煞有介事起来，背过身去，他有些生气了。
　　统共算起来，我和他相处不过尔尔，可是就连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们好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人，突然我心窝有些疼痛，低下头，兀自看着那个木头娃娃。
　　屋里头静得很，熏香冉冉得升着，床上的两人就好似赌气得小夫妻。许是折腾得有些疲倦了，我们二人都孩子似的，连靴子也不蹬，和衣就那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