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 ...
-
池毅清依旧穿着他们上一次见面时的制服,神情疲惫,望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人给池哲倒上杯水:“我以为你中午就要来找我,没想到拖到现在。怎么,刚刚才看尸检报告吗?我的好儿子终于鼓足勇气看了?”声音里是明显的嘲讽。
“她是饿死的。”池然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东西似得。
“比起饿死,其实渴死才更准确。”池毅清说的很平静,他晃了晃杯子里的浓茶,笑容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嘲讽,“近乎三天滴水未进,加上身上的伤口只经过简单的包扎,失血过多,她已经算顽强的了。”说到这,他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
“她是饿死的。”池哲摇摇头,小声却坚定的重复。
“好吧,她是饿死的。”池毅清不想在这样的问题上和自己仅存下的孩子争论。
“她是饿死的!!!”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点着一样,池哲猛然起身,愤怒的把杯子,文件,椅子,桌子,……他能触摸到的一切东西疯狂的砸向池毅清。
“她是饿死的!!饿死的!她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你这个恶魔!”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看向池毅清的眼神不像是看父亲,倒像是在看仇人。
警卫都冲了上去。
……
混乱过后,池哲走了。
去了那个发现尸体的小仓库,默默的跪在里面,泪流满面。
池然的死亡时间是在发现尸体前的四个小时。在此之前,她很努力很坚强的活着,她是一个热爱生命的女孩,她的眼睛一直是盯着仓库门的方向的,可惜,最终什么也没有等来……
她有一个当高官的父亲,有一个拥有亿万资产的弟弟,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外公。她今年只有16岁,她的身体一直很健康。
她饿死在一个小小的、废弃的仓库里。
池毅清和池哲的关系破裂了。
池哲从不说起自己的父亲,池毅清也从来没提起过自己的儿子。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他不想看到父亲,也不想看到那个在女儿失踪时还有心情花上几个小时给儿子煲汤的母亲。
曾经,池哲想好好在这个世界生存,好好的扮演“池哲”,但现在这一切还有意义吗?池哲毫不收敛的利用的重生的优势大肆敛财。
人生在世,快意难得。
他也不再去调查自己曾经的死因,反正死着死着他说不定又重生了呢?
他沉溺于酒色。尚未完全发育的身体受了摧残,他开始生病。刚开始只是小小的疼,后来便是整夜的辗转反侧,熟悉的医生建议他进行一次长时间的调养。他的先天条件不好,生来体弱,再加上思虑过重,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好。
他拒绝了,依然花天酒地,生活的糜烂而颓废。偶尔空隙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自嘲。
慧极必伤,老人家都说太过聪明的孩子养不住,老天会把他收回去的。
他要是真就这么去了,也算符合“池哲”的本性了,不是吗?
在他今生度过的第19年即将结束的那些日子,他以为自己又要再死一次了。找了些小门路,提前准备了几份毒药,都是几分钟就起效的好货色,无色无味,让人死得无知无觉。
被迫死亡两次,他不想头上再被来上这么一下了,很疼,真的很疼。
生日前一天,他给自己订了一个蛋糕。
冰淇淋的蛋糕。
本国国内过生日是没有蛋糕一说的,长寿面才是主角。甜腻的西点并不适合中原人的口味与饮食文化,清淡雅致才是他们习惯的点心的形式。没有经历过他曾在世界的那段屈辱的历史,素来守旧的中原人是不可能这么容易接受这样的外来产物的。特别是当这样的外国货只关乎口感的时候。
在网上搜了许久,他才找到了一家适合的西点店,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要求做出了一款冰淇淋的蛋糕。
6月的城市已经有了夏天的影子,即使做了保温处理,蛋糕送到时也化了些,还好依然能看出形状。
低温的蜡烛被小心翼翼的点燃,外壳的纸板围成了圆满的圆形。
象征着心想事成的圆形。
他许了个自己也不知道的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
浓郁芳香的巧克力配上冰凉绵滑的冰激凌,很美味,美味的让人想要落泪,特别是在他吃了十几年长寿面的情况下,他像个孩子一样吃的满脸都是。吃的时候,他给自己放生日歌,最简单的,迟到了很久很久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空旷的屋子里,他轻轻的哼唱。
吃完了,胃里冰凉凉的,牙齿也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身体并不接受这样冰冷的食物。
哆嗦着起身,热水是早就准备好的,泡在大大的浴池里,他慢慢放开了捂住胃部的手。
望了望墙边的座钟,他起身,长长的头发被拢起。
咔嚓。
留了十几年的长发被一刀剪下。
赤着脚踩着满地的发丝,他走到镜子前,望着全身镜中的自己。
短发、干净的白衬衫、绷紧的牛仔裤,手腕上是一只黑色的手表。
像极了最初的自己。
除了这张脸。这张精致的如同精灵王子般的脸。
整整一晚,他呆坐在地上,望着镜中的自己。
然后,没有警察,没有监狱。
他度过了自己20岁的生日。
于是他笑了,哈哈的大笑,笑得捂着肚子滚进了沙发底下,笑出了眼泪,笑得快要窒息,笑得几乎死去。
可是后来他还是活了,活着度过了21岁,活过了22岁,23岁、24岁。在25岁生日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关崎。
其实他一直都在找这个家伙,因为他是最后见到池然的人之一。其他的那些早就被池毅清拿去表功了,他不想去翻那叠厚厚的证词,那让他觉得恶心。
25岁的他丧失了重生的优势,幸好,在此之前他积累了足够的财富,钱才是最会生钱的,他依旧坐拥万贯家财。靠着金钱上的优势,他以为很容易,却没有想到一直没有关崎的下落。
最初他愤怒过、恼恨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他也就无所谓了。现在的这具身体几乎要被他拖垮了,能不能活过30岁还是个问题。死了,说不定就又重生了。
却不曾想到无心插柳,不过是例行惯例的游乐居然让他遇到了那个人。池哲在酒店的大厅里拦住了关崎。
其实初见时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因为他只见过照片,也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坏人。
古铜色的皮肤、英挺俊朗的五官、充满绅士风度的举止,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但那时他喝了些酒,白的、红的、黄的……酒劲上来,就顾不得先调查了。很幸运,他没有认错。
他喝的醉醺醺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关崎却听懂了,很配合的和他回到了房间。房间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充斥着浓浓的酒味。池哲自嘲的对他笑了笑,然后拉开了窗帘。
这是一家外国人开的酒店,房间正对着太阳,窗户上装的都是透明的玻璃而非流行的复古窗纸,正午时分,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阳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
在这样的阳光下,他们喝着茶,聊着天,时不时还轻笑一声,就像两个许久不曾见面的老朋友。谁会相信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呢?
“我以为你会恨我的,真的。”关崎突兀的笑了起来。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下巴的线条硬朗坚毅,唇形却是饱满而柔软的,笑的时候尤其的迷人。
“我也这样以为过。”池哲也笑了,只是笑得很无奈,“可是等看到你了,我才发现,原来我……”他的手茫然的在空中抓了抓,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达,又只能笑,“或许,我最恨的是自己了。”他望着窗外,神情迷惘。
如果自己没有刻意表现吸引外祖的注意,如果他早些发现池然和父母间紧张的关系,如果他在父亲关着池然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抗议,如果他在逃亡前想起那个被禁足的姐姐……
他笑得苦涩。
关崎并不清楚池家的内幕,却看得懂池哲的表情。有些事是劝说不了也不需要安慰的。于是两个男人就这样默默的静坐着。
“我该走了。”关崎先起了身,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现在的他有着正常的身份和职业。
池哲没有送他,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关崎悄声离开后,他依然坐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阳光很烈,他的眼被刺的酸涩,即使眯着也有泪水滚落。
关崎告诉他,池然被抓住的时候,因为资料上没有关于她的记录,而那个房间又被上了锁,所以当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捉住了池毅清见不得人的把柄。
池然也足够聪明,便顺着他们的思路继续误导。她抽泣着装着委屈,说自己是池毅清的情人,自己是真爱他,觉得他现在的妻子配不上他,就上门了。想着做二房甚至做个情人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因为害怕那只母老虎把自己锁了起来,准备第二天就把她捉到府里说她是利用美色的诈骗犯,要将她捉起来。她说自己已心灰意冷,不再相信男人了。说他们厮混时,池毅清曾提过一个行省之中的大人物,说自己能当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全靠那个人背后的关系。说若是自己出了事,躲到那个人的地盘,那个人绝对会保他。说自己记得那个地方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