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岬（来自新世界）》三瑾石

15、逃亡热带夜（一）

　　霞浦湖是一个“Y”字形的大湖，樱川像一条腰带一样绕着筑波山西麓注入霞浦湖。

　　大家早上离开霞浦湖，溯樱川北上二十多公里，登陆后又走了几公里山路，从南面缓坡上了筑波山。

　　现在已过正午，但离尘和尚固执地想要在赶在日落前回清净寺，选择大胆从西面直插樱川。

　　为此众人不得不翻山越岭抄捷径，这可苦了一班的大家。

　　本来就缺乏体能锻炼，加之咒力被冻结，无法以外力减轻负担，高低起伏的山路一会儿就让人筋疲力尽。

　　离尘和尚施展令人羡慕的浮空术，他高坐莲花座上不时回头看，满脸鄙夷与不耐。

　　莲花座飘在离地两米的高度，他在莲花座上打坐冥想，众人落后十米，步履蹒跚。

　　“那是真正的浮游术。”瞬佩服地低语，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还有探究的心情，“让自己乘坐的物体漂浮在空中，还能前进，究竟是怎么想象的呢？”

　　平心而论，离尘和尚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上完全人班咒力课程的成年人也不见得会这招。

　　因为选择课题的差异，一般人只会精通一个或几个相近领域的能力，就算是同一领域研究方向也大都不同，浮空术绝对是高难度的高端研究课题。

　　初级课程的咒力须设定一个固定坐标轴才能移动物体，要让自己的身体飞起来须在自身外的地点设定固定点，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自己把自己拎起来，成功的例子，觉只见过镝木肆星和真理亚两个。

　　觉强打起精神，一路上想方设法劝离尘和尚从南面回樱川，但他似乎打定主意认为觉是在花言巧语拖延时间，拒不理睬。

　　「MD! 良言难劝该死鬼。」觉在内心口吐芬芳，「你自己要找死别带上我们呀！」

　　遭遇土蜘蛛一事凶险异常，难保此次不会出现意外情况。

　　五个人里只有觉没有被冻结咒力，但瞬敏锐地发现觉的状态很不对劲。

　　觉一路上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呼吸明显沉重而紊乱。

　　下坡的时候觉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瞬从刚才起就一直留意着觉的情况，一把搂住了他：“觉，你怎么了？”

　　觉摇了摇头，神情迷茫：“感觉脑袋好重。”

　　瞬撩开觉的刘海，一摸他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

　　“那就赶快赶路，到了寺里就好。”

　　荒郊野外，也没有药物，瞬将觉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只能听离尘和尚的话加快前进的步伐。

　　结果众人一头扎进了土蜘蛛部落的战争陷阱。

　　一开始还只是守中了一个倒吊陷阱，离尘和尚用咒力将绳索切断，毫发无伤地把他救了下来。

　　后面接二连三的陷阱，连真理亚和早季都中招了。

　　最惊险的一次，坑洞陷阱里的尖锐物离早季的脸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了，好在被一把拉了回来。

　　飞来的箭雨、投石被离尘和尚一一挡下。

　　“邪魔外道。”离尘和尚虽然满头大汗十分狼狈，但他嘴上仍是轻蔑的语气。

　　从烧毁拟蓑白起，离尘和尚的状态就不太对劲，他不像觉是发烧疲惫的神情，而是一种类似于呼吸困难的痛苦神色，让瞬不由得想起了拟蓑白的诅咒。

　　瞬悄悄地对小伙伴说：“离尘和尚好像愧死机制发作了。”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喜上眉梢。

　　“这不是正好？这样我们的事情就不会穿帮了。”

　　“笨……笨蛋，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咳……离尘和尚要是死了，谁送我们平安回去。” 觉睁开沉重的眼皮说。

　　觉一盆冷水浇灭所有人的小雀跃，是啊，大家都不能用咒力，觉又是这样的虚弱状态，接下来会怎样简直不敢想象。

　　离尘和尚扒掉树林里化鼠们的伪装，拎起一只拉到眼前仔细查看。

　　这只化鼠高大异常，比成人也差不了多少，穿着简陋的板甲，跟以往大家见过的神栖66町附属部落矮小、温驯的化鼠相差甚远。

　　它挽弓搭箭想要攻击离尘，被离尘一把火点燃弓，化鼠尖叫着丢下炽热的武器，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却又被神一样的力量牢牢制住，纹丝不动。

　　“额上没有刺青，日本应该没有野生鼠窝，你是外来种吧？”
　　离尘和尚道。

　　离尘和尚用咒力维持化鼠头部的位置不动，再度让化鼠的身躯旋转一圈，化鼠发出啮齿类特有的高亢悲鸣，像是在呼唤同伴，但这道尖叫伴随着颈椎断裂的声响戛然而止。

　　离尘咚一声把化鼠尸体扔到地上，回望众人：“这带有危险的外来种化鼠入侵，我有义务将你们平安带回寺里，但现况稍微有些棘手了。”

　　面对未知的丛林，离尘和尚也不敢保证能够毫发无伤，人类的咒力虽然比肩神明，然而□□脆弱，被抓住视野的盲区偷袭，哪怕是箭矢这种在人类看来毫无威胁的武器，一样会死。

　　离尘和尚双眼闭合，口中诵念着不知名的晦涩经文，将面前的岩石和泥土凝聚成一颗巨大的球体，像操纵滚球竞技的大理石球一样推动球体滚过丛林，顷刻间清理出一条宽敞的大道，只听见巨球行进的隆隆声夹杂着化鼠的尖叫与哀嚎传来，接着便重归寂静。

　　“好了，消毒完成，继续赶路。”

　　显然离尘和尚低估了化鼠的执着与决心。

　　正当众人登山到一半，眼前骤然出现的却是化鼠的防线。

　　山顶上突然出现数百只化鼠的身影，它们敲打起金属的武器，号角声震天回响。

　　“它们打算攻过来了！”

　　“这批货色原本就是三界不容，承蒙佛祖恩宠才得以入人外畜生道，见了我离尘竟敢螳臂当车？”离尘和尚厉声斥喝。

　　“那只得出手降伏了！”

　　“不对，它们不想交战。” 早季大声叫道，“如果想攻击我们，应该从背后偷袭，明目张胆的恐吓是希望我们改变路线，避免交战。”

　　很理性的分析，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离尘和尚的面前逐渐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化鼠的威吓声在狂风面前是如此无力。

　　下一秒，龙卷风卷起树木岩石，接连击向山顶，打飞十来道身影。

　　远方铺天盖地飞来报复的箭雨。

　　然而，满天的箭矢全被无形的屏障毫不留情地弹开。

　　“一群丑恶的害虫，我会将你们杀到片甲不留！”离尘和尚沙哑恶毒的嗓音响起。

　　“住手！”早季放声尖叫，但没人听得见。

　　刺耳的诡怪风声被刀刃滑过丝绢一般的声响掩盖，旋风化作一群爪若利刃的镰鼬从谷底上升席卷山头，扑向化鼠军团，如切瓜砍菜一般收割着无力招架的化鼠的生命。

　　是镰鼬风，要以咒力引发镰鼬风须洞悉无形无色的空气特性，激烈旋绕的空气中心形成真空，引发空气如尖锐刀刃般切肉断骨。

　　啮齿类生物的惨叫与咆哮不绝于耳，回荡大地，化鼠部队全军覆没。

　　一班众人面朝的远方全是血雾，嗅到的全是血腥，眼前景象是一片地狱般的场景。

　　佛家高僧的大屠杀已经告终，离尘和尚又回到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山头恐怕连一个活的生物都没有了。

　　“……走吧。”

　　离尘和尚的声音听起来痛苦不堪。

　　一路上化鼠的惨状纷纷映入眼帘，镰鼬风的威力超乎想象，四处尽是头颅破裂、支离破碎的尸体，掺着铁锈的浓浓血腥味令我的心情沉重不已，大地被鲜血染成漆黑。

　　“慈光帝，恶谥尸山血河王，在位时王朝人口减半，尸骨遍地，街道随处覆满黑蝇，腐臭飘荡数公里……”拟蓑白的声音回荡在众人的耳边，眼前的景象和神圣樱花王朝的暴君相比也不遑多让，前方说不定还有数不清的敌人，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前进吗？

　　离尘和尚对众人的想法毫无知觉，机械般继续前进，然后突然跪倒在地。

　　他双目紧闭，双手紧紧攥着心脏部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眉头紧锁，额头上汗如雨下。

　　血腥与杀戮，以及化鼠类人的身形加速了愧死机制的发作，离尘和尚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

　　突然化鼠尸骸之间钻出某样东西。

　　“那是什么？”

　　它全身长满黑色长毛，身体像大型犬般肥厚，但头小得出奇，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

　　“……气球狗！”守一语惊醒众人。

　　“天呐，真的有气球狗！”

　　“离尘师傅快跑！”

　　离尘和尚充耳不闻。

　　见警告无效，气球狗瞪着离尘又变大了一圈。

　　“大家快退后！”瞬大声提醒，大家立刻鸟作兽散。

　　气球狗见到其他人纷纷退后，唯独离尘和尚留在原地，它开始缓慢接近。

　　可是离尘依然毫无反应，气球狗忍不住再变大，它的体型最初仅如大型犬，现在肿得像一头肥羊。

　　离尘依然双眼紧闭，全身僵直，一动也不动。

　　气球狗气急败坏地瞬间膨胀三倍以上，它的皮肤绷紧到极限，黑毛直竖，腹中隐隐有烟火的光芒，然后瞬间爆炸。

　　“大家快卧倒。”觉大喊，尝试用咒力为离尘挡一下伤害。

　　下一秒，轰然巨响传来，一道强烈的震波掠过倒地的所有人。

　　大家在离气球狗三十米的位置，如果不是刚刚逃开所有人必死无疑。

　　离尘和尚身处爆炸核心，觉虽然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爆炸的威力，但他被气球狗的一片脊椎骨击中咽喉，当场毙命。

　　埋尸工作大部分由觉用咒力匆匆完成。

　　气球狗的脊椎骨片周围交错着六片叶片状的突起及许多尖刺，这种生物天生就是杀生利器。

　　“这种生物是跟化鼠一伙的？它是化鼠驯养的，还是说它就是化鼠。”觉一语惊人。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真理亚无法想象。

　　“蚂蚁、蜜蜂这些真社会性生物为了延续种族，连大部分成员都可以用作工具和兵器消耗，化鼠作为唯一的真社会性哺乳动物裸鼹鼠的后代，会有这样的习性也不奇怪，如果是驯化的其它生物就更不会怜惜了。”觉耐性地解释道。

　　“天呐。”早季觉得十多年来受到的冲击都没有今天一天多。

　　“朋友们，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的研讨，但你们究竟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我们被扔在荒郊野岭，不知身在何方，而且没办法用咒力，觉需要治疗……”守担忧地说，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觉开口：“继续前进太危险了，我们按原路折返，还是从筑波山南面下山吧，看来今晚只能露宿野外了。”

　　瞬搂着觉的腰，紧张地轻喊：“喂，大家快看！”

　　山坡上许多身影默默瞪着我们，是化鼠。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办？”真理亚十分惶恐。

　　“觉，你还能用咒力吗。”早季说完，大家以希冀的目光望向觉。

　　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全身发烫，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集中精力很困难，可能使用不了几次咒力了。”

　　“它们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我们可以虚张声势，缓慢后撤。”早季建议。

　　“如果我们逃跑示弱，说不定反而会被它们追击。”瞬提出反对意见。

　　“但站着不动，迟早也会被攻击啊。”守的声音透着颤抖。

　　“对啊，不逃就死定了。”真理亚认同守的意见。

　　早季提出想法：“我想它们不打算求战，而是希望我们离开，前面可能有它们的巢穴之类的。”

　　它们明知先头部队全数牺牲，依然选择现身，一定有不得不守护的理由。

　　“好，我们就慢慢撤退。”

　　“千万别出声，不要刺激对方。别让它们觉得我们害怕，要不然就糟了。”

　　众人蹑手蹑脚地后退，天色已经暗下来，每次不小心发出的响动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但事情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即使大家已经表现出缓慢的后撤意图，化鼠仍然紧跟着不放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现在众人已经退至山丘与树林的交界处。

　　“看来它们不打算放过我们，如果我们退到离巢穴足够远的距离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是当然的咯，它们总不可能毕恭毕敬地把我们送走然后说欢迎下次光临吧。离尘和尚刚才干的好事，我们五个全交代在这里都不够抵债的。”都这个时候了，觉还在讲笑话，早季狠狠瞪他一眼。

　　五个人和群鼠就这样僵持着。

　　觉偷偷跟瞬耳语，瞬迟疑了一阵：“唉，只能试试了。”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瞬开口：“接下来我们进行最后一搏，如果化鼠还有援军，我们就分头逃进树林，在樱川小舟那里汇合。”

　　“小心化鼠放火烧山，大家最好顺着河川走以免迷路。”

　　“最后……大家一定要活着汇合，拜托了！”瞬环顾了众人，目光透露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