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雨后微晴》雲蕾

54、我们回家吧〈2〉

　　在玛兰婆婆的请求下，晴雪在小镇多留了一日，白石与迹部则在附近的旅店去住宿，留给两人空
　　间。

　　当日，玛兰与晴雪第一次去了市场之外的地方，虽然与住家没有相隔很远，但是由于离开小阵中
　　心、旁边又都是自然景色，所以难免有来到郊外的错觉，当初玛兰会选择在这个地区定居也是因
　　为这个原因。

　　“我的丈夫是个很喜欢自然的人，年轻时努力工作存钱，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买栋
　　房子。”玛兰牵着晴雪的手，微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

　　两人除了一把伞之外，其余的东西都没带，就像只是到住家附近散个步。配合婆婆的脚步，前进
　　的速度十分缓慢，玛兰一边说着她年轻时候与丈夫的种种回忆，而晴雪只是静静听着。

　　“以前，他总喜欢在家里种一些盆栽，几乎要把我们家给淹没。”婆婆说的很慢，也许是因为一
　　边走路的缘故，发声比平时要用上更多力气。

　　但是晴雪听得出来，婆婆在讲这些时心情是十分愉悦的，所以尽管疲倦也还是想说。

　　一直走、一直走，两人没有目标地往前走，直到四周再也看不到住家玛兰才终于主动停下。

　　小路的两边是枯黄的草地，因为长期自然生长，所以即使到了冬天也只是变了颜色，长度还是和
　　其它季节一样，上头由于昨晚的融雪而显的湿润。

　　玛兰拉着晴雪到路边，靠着大石头坐下。

　　“婆婆，这里很脏的，我们再往前走一点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休息。”见地面因为积雪而有些泥
　　泞，晴雪劝道。

　　“没关系，衣服脏了可以再洗。我想试试坐在草上的感觉。”婆婆调皮地一笑，然后催晴雪扶着
　　她坐下。

　　如果是住在大都市或是城镇可没有这种机会，搬来这里之后玛兰就一直想找机会感受一下在自然
　　之中生活，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和她步行到这么远的地方。

　　也许这是受了丈夫感染吧…如果他还在世，肯定也会想这么做。

　　看婆婆似乎无所谓的样子，晴雪就不多说什么也学着坐下。

　　说真的，那种可以不顾结果的感觉很不错，若是平常肯定会被哥哥说脏然后拼命叫她起来，而且
　　这里不太会有人经过，可以随心所欲地霸占道路，任意伸长双腿，很是自由。

　　“呵呵，小雪也觉得很棒吧。”

　　“是啊，终于知道为什么婆婆的丈夫那么喜欢亲近自然了。”

　　玛兰笑了笑，然头把后脑轻靠上身后的石头。

　　带着微寒的风扫过眼前的草地，数不尽的草屑随之飘起，仿佛春天的蒲公英卷上了天际，令婆婆
　　的目光跟着抬高。

　　突然，原以为在专心看着天空的婆婆开口：“小雪，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声音微弱到差点被
　　风给吞噬。

　　晴雪睁大了双眼，没有意料到婆婆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她大可以随便
　　的响应，不过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告诫她不能随便应付这个问题。

　　在她心里，幸福是不能以随便的态度去面对。

　　玛兰转头，将视线放在晴雪身上，漂亮的绿色双眸直直地将她看在眼里。

　　“我知道的，小雪…你是因为迷惘才会来到这里的…”手指上心脏的位置：“是不是觉得这里空
　　荡荡的，不知所措？”

　　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听着。

　　“有些幸福因为离自身太近，所以往往感觉不到；有些幸福因为已经满盈，所以几乎变成习
　　惯…”

　　拥有的是什么、失去的是什么，其实只要仔细看看周围就可以发现，究竟幸福与否也就一清二
　　楚。

　　玛兰看着还傻楞着的晴雪，揉了揉她的脑袋：“去接受你应该拥有的幸福吧，即使贪恋得想要更
　　多那都是正常的。”

　　晴雪缓缓低下头，双眼还是睁得大大的，直到额前的浏海垂落下来遮住她的脸，让玛兰看不清楚
　　她的表情。

　　她摇头。

　　“你有权力去拥有，不是吗？”玛兰笑得更柔。

　　持续摇头，但是滴落在衣服上的水，已经出卖了她动摇的内心。

　　晴雪和红樱是一体同心，他们感觉得到彼此，所以有什么过去对方都清楚的很。然而现在，事情
　　全部解决了，一切就像大梦初醒一般毫无真实感，不论是谁肯定无法接受，更何况是曾经有过不
　　好经历的两人。

　　一旦拥有了，就害怕消失。

　　玛兰将晴雪抖动的身躯拥入怀中，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没事的、没事的…”

　　紧紧拽住玛兰胸前的衣服，死咬着唇的嘴巴终于稍稍松了开来，突然吹来的强风恰好盖过了近似
　　嘶吼的哭声。

　　这大概是奈奈香死后，第二次哭得如此凄惨…

　　世界持续在运转，时间不停地流逝，能够抓住的东西太少，可以被夺走的东西太多，可是若连可
　　以紧紧握着的也放开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能，晴雪差一点就要把最后的都放开了，但是现在她重新有了抓住的勇气。

　　靠在玛兰婆婆肩上，手被紧紧握着，让人安心的气息逐渐缓和了刚才激动的情绪，婆婆用脸颊蹭
　　了蹭晴雪的头顶作为安慰。

　　静下来的晴雪呆呆望着前方，与婆婆之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言语。

　　“吶，小雪…”玛兰先打破了沉默：“能够在最后遇到你，婆婆真的觉得太好了。”

　　晴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头，握着婆婆的手收得更紧，心脏仍旧没有和情绪一起平复下
　　来，反倒更加激烈地跳动。

　　感觉到肩上一沉，晴雪移动了视线看向玛兰，然后又转回前方，用像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念着：
　　“谢谢……”

　　脸颊滑过一道晶莹。

　　可以被夺走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

　　后来，晴雪为了玛兰的后事又再英国多待了一阵子，不过由于迹部已和日本那边交代清楚，所以
　　知道事情原委的人都没有反对。

　　小孩子，任性个一两次是可以被接受的，不过，当然是在有迹部和白石看顾下才成立的。

　　“雪就拜托你们了，我知道她受了很多刺激，可是还是希望别让她乱来。”文杰难得地冷静看待
　　妹妹的事，严肃而认真的将晴雪托付。

　　迹部捏了捏眉心，经过这一段日子，即使是他也是会感觉疲累：“我办事你就放心吧，我会把她
　　完好的带回去的。”

　　切断电话，迹部看向正一起整理东西的晴雪与白石。玛兰婆婆下葬前晴雪都不怎么说话，最近才
　　开始有好转的现象。

　　“小雪，这个和这个放在一起吧。”白石拿起一本像是相簿的东西还有几个相框。

　　晴雪拿来看了一下：“嗯，我想可以当作回忆的要好好收在一起。”

　　整理房子这种事，其实多一些人会比较有效率，但是晴雪坚持玛兰婆婆的每一样东西她都要亲手
　　收拾。

　　“会长，可以麻烦您拿那边的袋子过来吗？”

　　“……这个？”一不小心楞了下，迹部这才反应过来，朝晴雪指的方向去。毕竟他可没有被人叫
　　来做这类事的经验，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就稍微宽容点。

　　结果，整理房子就花了晴雪整整五天，虽然房子里的东西不多，但是地方宽敞打扫起来也是很麻
　　烦，不过晴雪并没有把房子卖掉的打算，只是把它整理干净。

　　即使人离开了，依然是晴雪和玛兰婆婆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所以她想一直保留着原有的样子。

　　离开房子，晴雪把大门给上好锁，然后提着行李跟着迹部与白石上车，前往机场，透过车窗可以
　　看见房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最后小镇也被其它景色取代。

　　“再见了，玛兰婆婆…”对着已经看不见的房子，晴雪喃喃地说道。

　　因为玛兰婆婆的丧礼，所以等到三人准备返回日本时，距离找到晴雪已经过去半个月。

　　“吶，白石学长…”

　　趁着有人去办登机手续，迹部去打电话报平安时，晴雪拉了拉白石的衣袖。这是两人再见后，晴
　　雪第一次主动搭话。

　　“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喔。”晴雪微微一笑。

　　这不是逞强，而是真的感觉自己已经不要紧了，不过要回到过去傻呼呼的样子就不太可能了，毕
　　竟经过这五个月晴雪在心智上已赶上年龄的成长，现在的她才是一个中学生该有的样子。

　　但是看白石的表情显然不太相信，不过也没去揭穿。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啊？你父母还有哥哥都快吓死了。”

　　“呜…我可以想象回去后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也许还会被妈妈揍一顿…想起爸爸以前总是被教
　　训的很凄惨，晴雪就忍不住抖了抖。

　　白石看晴雪脸色发青，伸手拨开她的浏海弹了额头：“小雪你应该感谢我只给你弹额头而已。”

　　晴雪抚着额头嘴巴微开，傻傻的看着白石，然后眯起双眼露出灿烂的笑容：“嗯，谢谢你，白石
　　学长…”尾音未落，晴雪的脸颊突然浮起诡异的红晕，迅速低下头。

　　“谢谢你来找我…我、很开心…”晴雪感觉热度已经传到耳根子去了，现在她应该和煮熟的虾子
　　没两样…

　　眼睛忍不住瞄了一下白石，赫然发现，他也脸、红、了。

　　白石一手摀着自己的口鼻，表情看起来是相当懊恼的样子，两眼的眼珠四处飘，就是不敢往晴雪
　　这边看。

　　他一发现晴雪惊讶地看着他，立刻转身用身体挡住自己的表情，可是晴雪却像橡皮糖一样粘上
　　来，抓着他的衣服探头过来。

　　“原来学长是纯情小男生…吗？”晴雪戏谑的问着，手戳了戳白石的手臂。

　　突然眼前一片黑，晴雪下意识伸手抓住覆在眼睛上的东西：“欸欸欸，放开我啦！什么都看不见
　　了！”

　　“这是惩罚，小雪你就乖乖的当一下瞎子吧。”白石用空着手盖住晴雪的双眼，趁着晴雪努力与
　　黑暗对抗时给自己搧风，让通红的脸赶紧消去。

　　可是晴雪没挣扎多久就自动放弃了。

　　“学长，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喔。如果我的心在下雨，你就是带来天晴的阳光。”晴雪语气里满
　　是认真，不用特别强调也听得出是真话，更别说晴雪看起来就是个完全不会说谎的孩子。

　　但是可以认真说出这种露骨的话，世上大概没几个了…

　　晴雪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到白石已经和刚才的自己差不多红了。嘛，红习惯了就好，
　　看她适应力多强大。

　　突然，晴雪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脱离身体，接着她听见了声音，是几世前的她─红樱，以及存在迹
　　部身上的伊东景，两人真正的声音。

　　谢谢。

　　简短又饱含一切情感，的确是符合红樱风格的道别方式。她的执念，不仅仅是弥补，同时也要获
　　得幸福，而景的执念，便是再次守护没能守护的人。

　　化解执念，灵魂就会消失无踪──

　　晴雪也默默在心中与红樱道别，感受自己与她真真正正成为一个人。

　　感觉到白石的手稍微放松，晴雪便伸出爪子抓住那只手，终于重见光明。她看向白石，再一次、
　　以唯一一个身分朝他露出微笑，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雨后微晴，你看见了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