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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凝香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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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馆是京城里名气最响的销魂馆。十几年前,京城第一美男子在馆内迎走了自己的妻子,一时间让此馆名声大噪。与别的妓馆不同,馆中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倘若有人遇到了得意的郎君,只要自己愿意便可净身出馆婚嫁。所以,京里自忖有身价的人都会来这里附庸风雅一把。最近,也不知道馆主自那里弄来几个绝色的清倌儿,惹得整个京师里的贵族子弟都疯狂了。不管家里的娇妻美妾如何哭闹,这些纨绔子弟们仍是夜夜笙歌,以馆为家。
而此时在凝香馆清幽后宅,一间装饰素雅的房里,倚榻斜躺着一位京里人们眼中灸手可热的红人儿。
自愤然离开别院之后,杨肖索性回到京城,夜夜宿在凝香馆,饮酒买醉。睡醒了便出去与友朋相聚喝酒会猎,入夜便在这楼里最幽静的温柔乡住宿。虽然在这些倌儿人的眼里,达官贵人见得数都数不清。但是,象少将军这样少年英俊,又皇宠正隆的佳人儿却实在是难得。一如当年的第一美男子,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除了十几年前,哄动一时的京师三公子之外。这几年,还不曾出过如他这般的人物!”馆主凤飞飞懒洋洋地斜倚在凉亭里的栏杆上,神往地陷入回忆里。
“要不说么,龙生龙,凤生凤。小杨肖是岳克俭的外甥,杨烈的侄孙儿么,怎么算也不应该太差,也怪不得这些丫头们粘着。”
凤飞飞身后站着她艳名满天下的姐妹,当年京师第一金嗓子——鸿无双。虽然韶华渐去,但两人依然眉目如画,仍保持着盛年的绰约风姿。尤其凤无双,眉目间自来带着一股冰霜之意,既便美丽无比却显得不可亲近。
“唉!如今,美人老去!那人也早不在人世了。”凤飞飞深深地叹息一声,缓缓睁开眼,若有所思地问:“听说,他的外甥女便是小杨肖的未婚妻?”
“姐姐是不是还为当年的事伤神?”
“哼,”凤飞飞纤细的眉峰一挑,脸上涌上怒意,“若不是乐笙那个臭丫头,他早是老娘裙下之臣。”
凤无双掩唇微笑,看着姐姐十几年未消的怨气不禁有些无奈。只是,转念一想,那样风姿的男子竟然英年早折,真真是令人肝肠寸断,不由也深深地叹息。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微凝道:“自愿入馆的那个那姬,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姐姐没有发现么,这丫头总是神出鬼没地。有时候几天都不见人影,如今,小杨肖一来,她倒是特别安份。”
“不管她是什么来历,小杨肖也不是省油的灯!”凤飞飞打了个哈欠,叮嘱道:“你悄悄去看看,既然迟早要成亲,就不要让他闹得太荒唐,免得你我在老太太面前不好交待。”顿了顿,她轻抿了抿鬓发,有些忧郁地软声道:“他的外甥女想必也是个妙人儿,这小子莫不懂得珍惜。”
凤无双笑应了,看着姐姐远去的身影,转身向后宅走去。在她身后,一位清秀的年轻人悄悄尾随。
……
……
隔着糊了燕茜纱的窗棂,里面隐隐透出股股脂粉香气。
“少将军,您今天喝得不少了!还是让人把您送回去吧。”
“那可不行!最近少将军都是宿在楼里,那有回家的道理?”
“对呀……”
耳边充斥着温软柔腻的嗓音,杨肖不耐烦地喝了杯酒,不期然想起那个清亮的嗓音。
他回京后不久,未婚妻也相继回京。与奶奶初见面时,奶奶喊他过去见礼。她用清澈的眼睛悄悄扫了他一眼,微微屈身,憨态可掬地吐了句“见过少将军”。起身后,便明目张胆大大咧咧地打量他,完全不知道害羞为何物。杨肖承认,他对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少女有一些好奇。只是,那好奇却不足以阻挡他对“雅姑娘”的心有所属。
“听说少将军即将大婚?”一位歌姬坐得较远,脸上蒙着轻纱,一对眸子透着一股隐含着凌厉的妩媚。
杨肖愣愣神儿,拉回飘远的思绪。不知不觉又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不知怎样的一个女子有幸与少将军结为夫妻。”女孩子们半是妒忌半是调笑。
杨肖皱眉。“我也很想知道!”
“不是已经接少将军夫人到府上了?”
“少将军想必也是见过的,怎会推说不知道呢?”
“嘻……”
“……想必是貌似天人……少将军都舍不得给人看……”
“我看未必,既然貌若天人,少将军为何还要来看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呢?”那位神秘的歌姬轻慢地应了声,女孩子们嘟着嘴不吭声了。
听着这个隐含着暗讽的嗓音,杨肖微觉得心头不悦。仔细回想,一张有些憨喜的脸竟清晰地闪在脑中,她清澈的眼神,稚气的微笑,甚至微笑时翘起的嘴角儿。
“……她嘛……不过是个孩子!”他对自己皱眉,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将军想必是极喜爱夫人的!”远处的那位歌姬声音微冷。
杨肖怔住,喜爱?他摇摇头,不否认也未承认。女孩子们见他不说话了,不想将气氛弄得不愉快,便一拥而上。
“那么今儿个要留下少将军了,等少将军大婚,我们见面可就难了。”
“……”
凤无双站在窗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段婚事带来的是什么。她微一转身,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位少女,不禁骇地轻叫了一声。她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嗔道:“姑娘,你不知道站在背后会吓到人么?”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姑娘是来投馆的?”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那少女两眼。虽然算不上出色,可是这姑娘自然流露一种纯真,显得憨态可喜。
“我是杨肖的未婚妻,我来找他回家。”那少女微甜地笑着。
凤无双一怔,下意识地挡在窗口位置,怕她看到里面的情景而伤心。她有些悲喜交集地问道:“你就是小雅?那么乐笙是你的舅母?”
尔雅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怪异的脸色,点点头,“我能进去找杨肖么?”忽然,她向着凤无双身后招了招手,笑道:“哥哥,能帮我喊杨肖出来么?”
凤无双转身,看向有着深遂双眸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似是微吃一惊,随即唇角微掀,露出一丝极诱人又极冰冷的笑容。
那里来的年轻人?凤无双心里闪过一丝疑问,但是很快又被眼前的少女给拉了回来。她震惊地看着这少女将门推开,然后再自女人堆里将杨肖拉了起来,扶着东倒西歪的杨肖往外走。而杨肖却并不拒绝。
凤无双不禁微笑。毕竟是他的外甥女,有乐笙的几分豪爽。眼角处似乎有什么光亮一闪,她转脸望过去。转角处,那位有着深遂双眸的年轻人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将匕首收回袖内。
什么人?凤无双心内疑问又起。似乎自那姬来以后,馆里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人。这凝香馆是姐妹两个合力经营到如今的地步,更是姐姐一生的寄托,断不容人进来捣乱。她咬了咬唇,转身往内阁走去。无论如何,她应该提醒姐姐早做准备。
……
是夜,醉醺醺的杨肖被明亮的灯光晃了眼睛。耳边似乎是奶奶的声音,“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快扶他进去。”老仆扶他歪倒在榻上,丫头子们端来醒酒茶,又打来水给他净面。
一股淡淡的香气拂在鼻端,杨肖闭着眼,鼻端随着香气移动着。清淡宜人,带着一股药香。耳边好象传来窍笑的声音。他微睁开眼,映入眼中是凌儿的笑脸,“公子,那是姑娘的帕子。”
杨肖慢慢地歪起身来,“我这是在哪儿?不是在凝香馆么?”几个大丫头笑着给他靠上靠枕。送水的送水,端茶的端茶的。就着丫头手上喝了口水,杨肖按按发疼的鬓角,有丫头上来给他轻轻按着。
杨肖惫懒地歪着让丫头给他锤着,眼角余光瞄到丫头们身后站着的身影儿。她好奇地站在床边,斜靠着床栏,脸腮轻轻地鼓动着。一双清澈的眸珠映着灯火露着一种异彩。
觉察到他的目光,她抬头,两人目光相撞。杨肖盯着她乌黑的眸珠,探究地凝视着,她没有羞涩地躲开,好奇地望进他眼中。两人的目光胶着,谁也不肯先移开半分。
“嗯哼。”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向尔雅温和地道:“乖孩子,早些歇息去吧,不必担忧。”
尔雅微甜地笑着应了,微微福身,跟着凌儿往外走。
房中安静下来。老太太叹口气,“冤家呀!成亲后,你有多少姑娘可以纳进来,何必急在这一时呢?倘若陛下要求你娶公主,别说多少姑娘,就连一个都别想再见了!”
杨肖半坐起身张口欲辩,看着奶奶心疼自己的眼神,又泄气地躺了回去。
“你爹妈只生了你一个,若其不然我乐得你自去找谁成亲。乖孙儿,为了杨家这一点血脉,你可不要再固执了。”老太太想起早逝的儿子,眼眶一酸,不由老泪纵横。
杨肖一见奶奶的眼泪,心头一软,爬起身搂住老人家的脖子,叹惜道:“哎呀,奶奶,我听话就是了。你看你,哭什么?”见老太太仍然拿着帕子抹眼睛,小意地哄道:“好了,我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不胡来了,乖乖等着成亲。”
老太太见效果达到,顿时眉开眼笑。那眼泪干得极快,杨肖几乎要怀疑奶奶用了苦肉计。
见孙子没有大碍,老太太放下一颗心来,觉得身子困乏,便吩咐丫头们好生伺侯着,也就自去歇着了。
送走了奶奶,杨肖大大地散开四肢,呆呆地望着帐顶发呆。
渐渐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随后雨势越来越大,不时地电闪雷鸣。看来要下一场大暴雨。杨肖被这场暴雨搅得心烦意乱,挥退丫头们,有些烦燥地翻了个身。一种淡淡的香气围绕在身周,他转脸找去。这是她的帕子!素白的缎面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雅字。自那上面散发出来极淡的药香气。药香气?他不耐地将帕子扔在枕边,听着窗外的暴风骤雨,料得今夜肯定睡不着了。不料,那帕子上一阵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围绕而来,他也渐渐迷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