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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荒唐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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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夏天就在别院里度过了。
闲来无事,便登登山游游湖,打打纸牌。至于京城里有没有再起风波,有老太君在府里坐镇,也影响不到别院。因为私自用药的事,舅母对尔雅看得极紧,除了用些温补的药养着外,严令小月杜绝她再接触药物。
这天,再次接到了玉贵儿送来的书信。尔雅没有即刻让玉贵儿回去,仔细地看完了信,又问了问京里的事,最后又问了问跟他回京的霍中玉。玉贵儿一一回了。尔雅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可看玉贵儿神情如常,也看不出端倪。只得放他回去。
等到杨肖第三次来信的时候,尔雅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了。前两次的来信,虽然也是杨肖的笔迹,然而字里行间都是些平常家信的口吻。尔雅将三封书信平摆在案头,仔细地比对。只有第三封信,让她看了忍不住脸面发烧。那亲昵的口吻,露骨的语气,这才象是一个远行的丈夫写给妻子的家信。
尔雅坐在案前发呆,心里不住地担忧,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家信还要别人代笔。
然而,不过半月,她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这天,天气晴好。凤飞飞本打算带着一众人去山里,不料,半途被追上来的别院仆人拦住。原来,府里来人,说让即刻回京。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回别院,简单收拾一下便往回赶。
尔雅先回老宅拜见了老太君,之后才回杏林居。凌儿早带着一众仆役候在门前了,见主母回来,格外地高兴。只是那兴奋里却又透着股别样的情绪,让人觉得怪异。
吃过饭,洗漱一番,天色也晚了。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尔雅早早上床躺下了。刚躺下,听见开门的声音,小月端着一碗药进来。
“今日怎么晚了这些时候?”尔雅眼睛困顿得几乎睁不开,闭着眼睛一口喝尽。口中实在苦涩,便又要了一块麻糖含着。迷迷糊糊间,听小月说药熬得晚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将睡未睡之际,一阵似急似缓的脚步声又响起。实在有些困,尔雅以为自己听差了,索性当作没听见。这下,真地就要睡过去了。
只是,睡则睡了,却睡得极不踏实,一时梦到杨肖受伤,一时又梦到一座黑洞洞的宫殿。总觉得耳边不断地有人窃窃私语,吵得她心烦意乱。迷迷糊糊中,身子向侧一翻。蓦地摸到一物,坚硬如铁,却又不象铁那样冰凉,反而透着人体的温度。她下意识伸手胡乱摸去。耳边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这样真切,断不是做梦。她一惊睁眼。
“什……唔。”
唇上一热,一股极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他回来了!尔雅蓦地闭上眼睛,伸出手臂牢牢挽住伏在身上的人的脖颈。两唇婉转相就,身子渐渐发烫,就连室内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
明烛羞于照出人间的恩爱,扑地熄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闻得一阵阵急切的喘息与轻吟。
……
一时云散雨歇。碧落高悬,淡淡的光芒穿过纱窗,落在榻前的地上,映出那一大一小两双靴子。
窗外微风轻拂,衾被之中温暖如春。实在困倦的尔雅转了个身,却又被牢牢地抱了回去。“唔,我困了。”她嗓音略哑,无意中流露出异样的柔媚。
身后的人意犹未尽地轻抚着她嫩滑的小臂,在她耳旁轻轻说了句什么。
尔雅蓦地睁开眼睛,脸上微有潮红,轻轻挣了挣,想挣脱出身后那个潮热的怀抱。谁料,身后那人一个用力,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她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手下有些凹凸的触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
“唔。”那脑袋只是在她身上作恶,无暇顾及。
无奈,尔雅只得压低了嗓音,故作委屈地道:“我渴了。”
终于,身上的人万般不舍地抬起头,翻身下榻倒了杯茶水过来。尔雅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拉开他已经半敞的单衣。透进来的月光使他胸前一道长长的突起状伤疤显出形来。尔雅蓦地坐起身,“小月。”
一只手极快地捂在她唇上,身形一矮,杨肖坐在榻边,将她揽进怀里。“天都快亮了,你怎么忍心吵扰别人的美梦?”
“这伤……”
杨肖困倦地侧身躺倒,将她拉进怀里,嗓音沙哑道:“我想睡了。”
想他必是星夜往回赶,现下必然累极了。尔雅心下一软,顺着他的力道躺回他怀里。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他均匀的喘息声,竟是已经睡熟了。然而,经这一惊吓,尔雅那还睡得着,就着月光轻轻掀开他衣襟。就见他蜜色的胸膛上,一道约有尺长的伤疤自左肋直划到右腹下,伤口已愈合,泛着紫红的色泽。然而,自那蜿蜒的突起形状上仍可看出当日伤势的凶险。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道伤疤,熟睡的杨肖似有所觉身子微颤。
眼眶一阵滚烫。尔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是了,总算能解释那时的书信的怪异了。他必是伤重,连书信都写不来,所以才让人代笔。他的承诺,总是象风一样轻。她心头一阵酸痛,脸上渐渐觉得有些凉意。
等杨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妻子抱膝独坐的身影。他惊愕地半支起身,轻握住她的手,入手一片凉爽。他眉头微皱,忙用被子裹住她,嗔道:“你就这样坐了一夜么?”
她不语,墨黑的眸子直直盯进他心里去。直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时,她突然说话了。“你知道别人为难我时,我在想什么?”也不待他询问,她接着又自答道:“我想,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我,那怕皇帝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怕。”
杨肖心中一暖,起身欲揽她入怀。不料被她一把推开,紧接着,她一把扯开他的衣衫。杨肖阻拦未及,只得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腹上的伤疤,知道终是瞒不过去了。他本也没想瞒,只是不料这么快被她发现。
她指着腹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语气微颤着。“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
杨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只觉触手一片凉腻,不禁心生歉意。“昨夜是我孟浪了。”尔雅慢慢抓住他的手拉下自己的脸颊,又轻轻松开。杨肖心下一凉,知道这下肯定不能善了了,遂换上一张可怜巴巴的笑脸。“本来这差事就没有危险,只是我不小心……”
尔雅蓦地抱住他的腰身,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前,“你答应过我,不会象父亲母亲那样丢下我一个人。你答应过的。”
胸前一阵滚烫。那热度象是一下子烧进了杨肖心里,那种不知何时天会塌了的恐惶他也曾有过。眼睁睁看着至亲一个个离去,虽然明知道这一去再难相见,可也只能看着他们一步步远去。然后,任由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深深地埋葬了自己。那口本来提着的气蓦地松了下来,原来等的就是这一日的撕心裂肺。
杨肖脸色微黯,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妻子那颗受伤的心。只能一遍遍轻抚着她的脊背,直到感觉她的啜泣渐渐低去。他小心地低头一看,不禁哭笑不得。她居然哭着都睡着了。可见,这夜她是伤神太过。他小心地扶着她躺下,又拉好衾被盖上。
其实,她只是很累了,哭过之后心神一放松就觉得困意上来。意识若有若无,将睡未睡之际,蓦地又想到,他都累得倒头便能睡着了,怎还能,怎还能……
杨肖怜惜地低头看了妻子片刻,起身舒展了下身骨。外间的小月听到动静,捧着洗漱之类物事进来。见杨肖只着单衣走出来,眼神一闪,低头退至一旁。杨肖打湿巾子用力抹了把脸,去去脸上的倦意,轻声道:“待会儿,不必喊她吃饭,任她睡到自然醒。”
小月低头应了。
杨肖穿戴整齐,直奔杨家老宅。拜见了老太君,又在老宅喝了几口饭,这才去了校场。
校场之上,兵士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各种骑射习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或比着拳脚,或比着骑射。正在注视着骑射的沈冲见他过来,立刻从阅兵台上跳下来。“将军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休息。”
不等杨肖说话,一骑红马如脱弦之箭疾驰而来,在杨肖面前嘎然而止。马上一员小将也就十七八年纪,长得甚是英俊。那小将端坐马上,一肘横在马背上,戏谑地笑道:“将军伤愈了么?”
沈冲脸色一黑,右手神鬼不知地伸出去,一把薅住了那小将的腿,猛地扯下马来。“傅得月,越来越没有分寸。”
那小将不急不慌,一个翻身站稳,笑嘻嘻地看着杨肖。一旁注意到这一幕的左玉那还忍得住,搭箭上弦,一只去了头的弩箭对准了傅得月的后背,心中暗恨。若不是这小子,将军那里会受这无由的伤。
杨肖早看到了那一幕,不待警告左玉,那一箭已经出手。情急之下,杨肖蓦地一压傅得月的衣领右腿一抬,那转瞬即至的箭被他一脚踢飞。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到咄地一声闷响,就见一支没头的箭深深地扎在旗杆之上。想见这一箭威力在多大。兵士们爆出一声叫好。傅得月站起身子,蛮不在乎地笑了。
伤处虽已愈合,但经此一用力,也有些隐隐作痛。杨肖闷咳了一声,向傅得月道:“让我们看看你这些日子长的本事,别只是会惹事生非吧。”
兵士们看又有热闹可看,知道是傅得月那小子又惹祸了,一块围拢来看热闹。左玉恨这小子害将军受伤,下手也不留情面。一时间,校场上喊声震天。
杨肖笑着坐在一旁,向沈冲道:“假以时日,这也是一员猛将。”
沈冲转头看了那边一眼,没有言语。正想说些别的事,忽然看到营门处,脸色不禁一变。
杨肖没有得到回应,抬头见他一脸怪异,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也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迎过去。
“不必拘礼。”皇帝抬手制止了杨肖等人的下跪,目光在杨肖脸上梭巡了一圈。“朕听闻爱卿昨夜到京,今日等不及先来看看。”语气里夹杂着一些不明的意味。
杨肖心下疑惑,心想,自己这就要进宫见驾,怎么还劳他来校场。只是,虽然如此想,却没有露出来。“陛下是想看看骠骑的成果如何?那还须得日后细细琢磨,何必急在一时。”
皇帝右手微抬,止住了杨肖的话头。“朕是觉得数月未见将军,实在挂念。”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爱卿可回过府上了?”
虽猜不透皇帝这话的含义,杨肖却想到昨夜的荒唐事,不禁耳后微热,低头轻道:“回过了。”
皇帝神色微僵,目光在校场上扫视一圈,突然转身。“那就好。”说完,迈步就走。
一旁的杨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这一来一走是怎么一回事。眼见皇帝已经走出营门,杨肖只得带着沈冲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