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殇》程歌行

20、 去匈奴

　　操劳过度再加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杨肖被抬回去便开始缠绵病榻。
　　得了军医的吩咐，玉贵儿带着一众侍卫们将住所附近封锁，前来探望的人们一一被挡在门外。数日来，除了军医，连亲卫也只是偶尔看到将军映在窗上的身影。日复一日，阴影渐渐笼罩人们心头。城中传言渐起，杨将军病入膏肓，药石妄救。
　　定郡的夜色是萧瑟的。夜鸟的啼鸣显得凄惨。
　　听着自窗内传出的轻微咳声，玉贵儿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那纸窗上映出的剪影，心底不由生出一丝不满。公子再怎样也是统帅，姑娘即便对公子有许多的怨恨，也应该体谅公子的身不由已。
　　玉贵儿叹息着转身，忽然被近在身前的陆子正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
　　“他最近好些么？”陆子正止住玉贵儿的举动，看着窗上的剪影轻问。
　　“不是太好，常常低热咳嗽。”
　　陆子正推开房门，径直往内室去。看着那伏在炕桌上的背影，不禁暗自叹息。私情这东西真能折磨人！虽然平日是有些操劳过度，但依杨肖的底子断不会就此病倒。只是，正是因为私情这东西成了病引，所以，旧疾积得多了，发作起来便显得极重了。
　　“怎么，病中还要处理军务么？不是告诉你安心养伤了？”
　　话虽如此说，但陆子正的口气里却带着浓浓的消遣。
　　杨肖扫了他一眼，手抬起，掩住涌到口边的咳声，将笔放在一旁。“你是消遣我来了？”
　　“你一病躲了个清净，把所有的事情推到我的头上。我就是来看你真不好假不好。”陆子正戏谑地笑着在炕桌边落坐。“你病得真那么厉害么？苦肉计演得太过了。”
　　杨肖淡笑，以茶润润干涩的喉咙，低头继续写着，“事情安排如何了？”
　　陆子正以手枕头仰身躺在杨肖身旁，“倘若事成也不枉你受伤病困扰一场了。”他翻身侧卧，以手撑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伏案疾书的杨肖侧脸，口中啧啧有声。“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已经三年了。这里连个女人都少见，即便是女人也是泛泛可陈。身边有一个如此……唔……”一只沙果堵住了他的口。
　　堵住了好友不留情面的嘴，杨肖转过脸去，唇角微勾。“你以为我是你么？”
　　“假道学！”陆子正撇嘴，见他不欲回应自己的打探，转移话题。“前次，婚事被某人给搅和了。倘若这件大功立了，你也有理由回京成婚了……”
　　杨肖手上的动作微顿。低眉摊开右手，看着掌心的墨迹，，不自禁地微弯了眸子。转而想到前次婚前的纠葛，不禁皱眉。
　　陆子正看着突然沉默的好友，心中轻轻叹息。虽然离公主性子娇蛮，但论相貌却实在无人可及。宁馨与阿离是手帕之交，几度想搓合那两人，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定郡至京城，又自京城至定郡，命中注定他们会是夫妻。他摇摇头，决心为好友的婚事出一把力。“此计若成了，你须得谢我这个大媒人。”
　　眉梢微挑，杨肖翻了好友一眼，“你只需将布图拿下，让我尽快回京娶妻，我感激不尽。”
　　“哈，”陆子正猛地跳起，得意地指着杨肖的鼻子，“还说不急？你们朝夕相处，有没有……”他语气渐暧昧。眼见杨肖耳后一片潮红，他暗笑，“果然有奸情。”
　　“噗”杨肖一口茶喷了出去，慌忙护住炕桌上的纸。“你若无事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见他如此反应，陆子正顿觉得无趣。原本，他得了好消息想要第一个来告诉他，不料热脸贴了冷屁股。讪讪地挠了挠发际，“我送你一个大功，让你早日回京完婚。你怎能无动于衷？道个谢总可以吧？”
　　杨肖搁笔，将写好的奏折慎重地收起，又以火漆封口。转脸笑道：“大功还不是有你一份。我何必感你大恩？”
　　陆子正瞪大了眼睛，手指着自己的鼻头，“你病遁，我费了如此大力气，难道不能卖你一个人情么？”
　　杨肖睨了他一眼，轻轻揉了揉有些闷痛的胸口。“人，可是我抓到的。”他随手自怀中取中兵符递到陆子正手上，“此行事关重大，还要仗着你做好保密事宜。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的手里。"”陆子正抬头看了看好友有些憔悴的脸，犹豫不决，“你能成行么？”
　　杨肖弯身穿上靴子向门外走去。“我还在病中，可以光明正大的掩人耳目。你不用担心,叔公会全力助你.”

　　两人肩并肩走在微冰的夜风里。
　　微弱的烛光下，机警的小六子见是将军，便将门打开。门随即关闭，遮挡住了一切可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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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一寸寸倾斜。直到四更敲响，门被从里面打开。布图目光转向杨肖，欲言又止。
　　杨肖与陆子正互视一眼，默契地笑笑，道：“我们先去医馆。”
　　布图蓝眸一睁，喜出望外。
　　看到那透出户外的微黄烛光，不只布图心中一暖，杨肖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似乎知道今夜有人前来。三人刚到门外，角门轻开。
　　匈奴民风豪放，热情而不避人。夫妻两个一见面，热情如火地拥抱在一起，甚至都不避旁人地亲吻起来。一旁的人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脸。那夫妻两人叽哩咕噜地讲着话，这边人只好在一旁转脸听着，好在听不懂。
　　过了会儿，杨肖抹抹鼻子，笑道：“我看，咱们是不是到屋里再叙旧。”
　　那夫妻两人这才欢喜地笑着往屋里走去。乐笙让珠儿送夫妻两人进后院，让他们有单独的空间相处。自己一行人留在前厅。

　　接过舅母端来的汤药一口喝尽，杨肖抹抹唇，目光四处一转，微觉失望。陆子正斜睨他一眼，抿唇一笑，站起身说要四处转转。
　　杨肖闲坐不多时，已经数次向外张望。乐笙见状，了然地一笑，“你若等得烦了，自己去转转吧。”
　　杨肖故作稳重地道别，脚步却已经站在后院石阶上了。望着那窗内透出的灯光，心中怦然跳个不停。想起适才向舅母借尔雅时，舅母脸上促狭的笑容，他顿时觉得耳后一阵发烫。

　　看着那扇半掩的门，他用力地呼了口气，抬手敲门。似乎是心有灵犀般，房门吱呀打开了。尔雅微讶站在门内，两人四目相对。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脸上微烧，尔雅低垂眼睫转身回屋。
　　杨肖心中一喜，抬脚跟着进屋。桌上摆着两支烛火，摊了一桌的书籍，显然她正在读书。他走到桌前拿起书看了一眼，“还未睡么？”
　　尔雅不答，只将目光落在书页上。“你来找我有事么？”
　　半晌，没有听到应声。尔雅微怔，抬眼却被近在眼前的一张俊脸骇了一跳。“唔……”淡粉的樱唇微颤地张了张，被他反应极快地伸手捂住，将那一声惊呼消弥于无声中。她挣了挣，只拿眼睛恼怒地瞪他。
　　手心里软软地触感，让人心头微痒。杨肖心头一动，绮念顿生。忽然，手掌上一阵疼痛。他收回心猿意马的神思，看着姑娘恶作剧般裂唇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禁失笑。轻轻抚了抚她耳后的乱发，将她拢进怀里，嘴唇紧贴在她耳后。
　　　　姑娘身子一颤，猛地推开他紧拥的双臂，不敢置信地望进他眼中，压低了声音，急道：“你不是没有病愈？怎敢，怎敢……”
　　她眼中的关切，让他心中一暖。“你这是关心我么？”
　　她眉间涌上怒色，头微偏似想躲闪他贴在她颊上的右手。然而望见他满面的倦容，终是柔顺地放松了身子。
　　四目相对，却静默不语。
　　“莫再怪我了？”他语气轻软，淡淡的央求。再次将她拢进怀里。
　　她默然。过了片刻，极轻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外面敲响了四更，他果断地松开手臂，目光温柔地望了望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步下台阶，嘴唇张了张却又闭上。他一脚阶上一脚阶下，忽然停住脚步。顿了片刻，忽然扯过她进怀中，头微低轻覆在她唇上。
　　而在院中阴暗的花丛下，一人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