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春暖花开》时经未

4、青春之泪为谁而奔（一）

　　那天告别纪悠时，她站起身牛仔蓝的裙子擦过我的鼻尖，我似乎闻见了上面几不可闻的香烟味，淡得让我确定是个错觉。
　　长期以来，我最为熟知的是左泽乡西装上残留的雪茄的香味，他不常在我的面前抽烟，也从不允许客人在左家的别墅里点燃它们。他对这件事有着一种近乎变态的坚持，任何情况任何身份的人都不会让他退让半毫。他亦生着一只嗅觉灵敏的鼻子，偶尔下人们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烟草味也会让他勃然大怒。可是，他从不是个禁烟主义者，记忆中每年的深秋，在繁华落尽，唯留下寒枝在冷风中颤栗，突兀的枝桠直刺苍穹的时候，他都会从繁忙的事务中抽出身赶回家里，然后将自己独自关在房间。每逢那三天，他的房间里总是烟雾重重，他几乎不露面，送饭的下人们也总是打着手电一点点剥开烟雾探身进去。
　　我不会忘，那是我所见过最不修边幅憔悴困顿的左泽乡，是一年之中他最温柔的三天，也是我唯一被允许唤他做左叔叔的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在房间里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也大抵永远不会有人胆敢去询问，这份神秘一直保持到他一身清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刻，然后那个精明残酷毫不留情的左泽乡仿佛重生一般，再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遗忘那三天。
　　一场秋雨一场寒，我已听见了那熟悉的深秋愈来愈响的急促脚步。留秋不住，寂寞常在。留不住又岂止是这时令季节，还有那匆匆飞逝的青葱岁月。
　　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熟谙，那些站在决赛场上的高三学生们的感受，不过一个眨眼的空隙，恍惚间已弹奏起毕业的旋律。挥洒在球场上的汗水总会蒸发，消失得毫无踪迹，再响再硬的脚步终究无法在这里烙下永恒的印记。
　　我转过头，纪悠漂亮的侧脸映入我的眼帘。那段时间在女生中流行扎歪马尾，纪悠从不会落后于任何一个追逐时尚的女生的脚步，不过那原本的俏皮风却硬生生被她改造出了文艺气质。她端详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又比划许久之后，哭丧着脸对我说，她放弃了，她这天生的文艺范儿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原本并不在乎这些，当时也只是会一笑而过的事情却因为一句话莫名生动起来，让我在许多年后对依旧文艺气质的歪马尾异常的敏感。
　　那个男生这样形容纪悠的发型：自成一片风景。
　　自成一片风景。
　　在多年后事实沉淀后看来，这句话过分的贴切。
　　或许当初说这句话时，那个男生并非完全了解纪悠是怎样的一个人，也并非出自完全的真心，它被不经意染上了青春的青白色，无意间却道出了我挚友的真正面貌。
　　不了解纪悠的人或许并不认同，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可能纪悠不完美，有很多缺点，但我愿意去相信，那个别扭的歪马尾和那个毫无淑女范儿的瘦弱背影是一道浑然天成的美丽风景。
　　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很奇妙。我想，子期之于伯牙大概亦不过如此。
　　然而，说那句话的男生此刻正站在他青春的战场上桀骜抗争着要书写出最辉煌的一笔，而他也同样在我身旁那个难得安静的人的眼里。那场精彩的篮球决赛曾经创造了学校秋季篮球赛最高的分差记录，而那场比赛发生时，纪悠、迟若昀还有我，我们三人还未相识。
　　命运之轮转动伊始，我们都还是青春的模样，迟若昀无疑是场上的明星，而作为看客的我们却无意间参与了进来，狠狠推动了一把，然后，命运之绳将我们三人紧紧捆绑在一起，才有了最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