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退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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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方意芜所料，这件事虽然在当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非议，但是在甄家和方家双方共同的积威之下，并未产生什么余韵；说来也简直可悲，安陵明明是天子之家，所造成的威势却是最小的——安国的大权旁落，由此可见一斑。
方意芜的话语如同一颗小石子，极富技巧性地轻巧地投入水面，毫无涟漪。只有真正在水底下的人，才能够感觉到水面那轻微的波动，然后产生轩然大波。
说是轩然大波……倒也恰如其分。毕竟，被人家男方毫不留情面地退婚的小姐就已经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更别说退婚的理由居然还是“德才无止，行思疯癫”，对于其中还因为大量舆论攻势而造得好名头的某人来说，自然是突如其来的巨大话题；而女方家被人勃了如此之大的面子，竟然还毫无反应，显得处事不惊，更加令市井小民们浮想联翩，猜测迭起。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这场退婚闹剧的男女主角，身份贵不可言，竟皆是出身于甄方两家的嫡系子女。
五大世家之间的联姻中出现男方退亲的现象，还真是一千年来头一遭。
此时此刻，这个在传闻中应该或哭天喊地哀哀凄凄哭哭啼啼或愁云惨淡欲哭无泪要死要活然后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女主角，却非常安然地享受着当时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成果。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甄家要退婚？”
南宫歆端坐在主座上，看向锦绣居中的来人——甄家派来的是甄信锦，甄丽锦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甄秋祺的亲小叔。他一向负责帮助父亲打理甄家的各项事务，尽管并未在朝中任职，但是地位也相当超然。
能够到达他这个地位的，自然向来是巧言善辨，八面玲珑。可如今，甄信锦站在珠光宝气的大堂里，站在一个母亲的面前，却不得不握紧手掌，冷汗涔涔。
“甄家要退婚？”南宫歆重复了一遍，琉璃般的眸子一向美丽而温润，而此刻却聚集着掩不住的怒气——她是顾及身份和小芜的名誉，才忍住了将这个仍在赔笑的家伙狠狠打一个耳光的冲动！
“那个……南……不，方夫人。”甄信锦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露出真挚的笑容道：“请您千万别误会……”
南宫歆的笑容如同凝香露华，很美，甚至美得令人屏息——她用手指着甄家带来的一箱箱贵重礼品道：“误会？什么误会？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和我说什么误会！”
“啊……这个，您果然是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上来要聘礼，而是特地送来这些……”
“聘礼？”南宫歆低低呢喃了一声，怒极而笑道：“原来你们还记得有聘礼这件事情？！”
该死的！都怪那个丫头！
甄信锦在心中暗暗咬牙切齿道，只不过被说了几句，居然就在那里要死要活地求父亲大人退婚，还什么晓之以情地说是为了秋祺好……简直就是笨蛋！不识大体的蠢女人！还有那个老得昏头的蠢老鬼！这个关头居然还敢和方家杠上这么一档子事，难道就没看出来安陵思成计划着坐山观虎斗的打算吗？！
但是南宫歆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甄信锦倒也不想把事情完全撕破脸：“方夫人……”
南宫歆打断他的话，“鄙姓南宫。”
甄信锦一愣，立刻笑呵呵地说道：“啊啊，是是是，南宫……”
南宫歆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一次她的态度更为坚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只是平平地说了一声：“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请走吧。”
“这……我们也是好声好气地来……”
“……滚。”
甄信锦这下可是彻底呆了，“那个……夫人，我可是代表甄家……”
南宫歆嫣然一笑，轻云流水般的眼眸第一次迸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是吗？我可是代表我女儿！来人，聘礼就地毁掉，把人给我赶出去！”
“哎呀，大夫人，这样不大好吧？”略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音传来，两个清俊的少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的眉眼间就带着一种端正的气质，极像方怀季的样子，说话的人也正是他。
看到方谨然的样子，南宫歆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么，她也应该……
“就是说啊，歆姐姐。”
江黛容无限袅娜地走过来，天成媚骨，每一步都是妖娆妩媚的纯美。她朝着甄信锦微微行礼，恭敬地道：“甄大人。”
甄信锦是何等眼色，立刻就看出了来人的身份，当然也不会忽略她和南宫歆之间的暗潮涌动。江黛容虽然也算是方家夫人，但是到底不过出身烟花之地，于他来说，怎样对答倒成了一个难题。
答得恭敬了点……人家正妻还在眼旁看着呢；要是怠慢了……方怀季对江黛容的宠爱全江梧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后来凭空冒出了个赵文雅，但是就情报来看，这位四夫人的幸事并没有少多少，反而愈发隆重。但是这一次方怀季出征，居然带上了赵文雅一同前往，显得不识大体局势，就不得不令许多将士们为之深深叹惋了。
甄信锦也同样回礼，不忘偷看了一眼南宫歆，却发现她的脸色平静依旧，仿佛江黛容的突然插话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在她的目光落到那些甄家这一次带来的礼物上，才会显露出恼怒的神色。
江黛容微笑着向南宫歆说道：“歆姐姐，您这样做，的确是有失妥当哦。”
南宫歆垂下眼睑：“噢？……你又有什么指教？”
江黛容一幅不胜惶恐的样子道：“姐姐，妾身怎么敢对您有什么指教呢？”
南宫歆看着她楚楚无依的样子，衣裳上面越矩的金盏花一如十年前刺眼，却少了当年那份痛不欲生的心痛。
因为……周围的一切变得已经让她从未想过的残忍，而她自己，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长进了吧？
想到女儿有时尤带着认真地对自己说道：
[娘！那种老混蛋你管他干吗？把他踹到一边去，管他去死！]
[还有还有，那个江黛容绝对不是什么善辈，娘你千万要小心！]
[娘你以后要多运动运动，这样才能让身体养好！]
[……]
南宫歆想着想着，面上居然流露出一种极是温柔的神情来。
江黛容一愣，眼中闪过深思。
……她变了，而且是大变。
还有那个方意芜……更是绝对不能小觑。之前于依依这个最好操纵的棋子居然就因为那么不明不白的原因被逐出方家，对她的势力所造成的打击不是一点半点！……原本，她以为可以先向将军提议，然后让那个碍眼的小丫头滚蛋才对，没想到甄家的人居然到了这个当口儿，居然还来退亲！
……那个死丫头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会令甄家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这也许对她的计划，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遗症。
江黛容咬了咬唇，向方谨然使了个眼色。
方谨然朝南宫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夫人，您实在是言重了。我娘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呢？……其实我只是觉得，您对待甄家来客的态度，实在是有点……”
“来客？”
南宫歆冷笑着看向方谨然，然后又一寸寸盯回甄信锦道：“来客？……你？！”
甄信锦在甄家的地位一直不低，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被这么嘲讽，脸色当然不会好看。幸好他还因为理亏在先又自持身份，才没有发作。饶是如此，他也是一脸铁青了。
“自然是来客。” 方谨然微微一笑，举止中透着说不出的自信和潇洒：“来者皆是客——在方家中，可绝没有这种待客之道啊。再说了……您要是继续这么不识好歹下去，丢的可不仅仅是方家的脸啊，小妹她也……”
南宫歆抿了抿唇，想到女儿就是一阵心酸——为什么这个孩子这么命苦？她明明什么都没有错啊……
显然，爱女心切的南宫歆也选择性地忽略了方意芜之前冲击性的暴言——
如果当时说话的人不是方家的大小姐的话，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认为是“辱骂皇妃有损天威”之类的大罪，然后被当成是第一等的“要犯”“暴徒”关到天牢里去。
“正如方公子所言。”难得对方给了个台阶，甄信锦自然忙不迭地下了——在这个女人面前说出这些话真是种折磨。“虽然小侄和贵千金的婚约解除了，但是甄方两家的情谊自然是从轩辕大帝起就源远流长，两家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是……”
“够了。”
南宫歆看了一眼江黛容甜美的笑容，疲惫地挥挥手道：“大道理我们也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面不是都心知肚明吗？……方家和甄家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而……”
…………
[我不嫁！我不嫁！爹，爹，求求您，求求您！]
[有什么好说的！我叫你嫁就嫁，有什么好哀哀啼啼的！]
[……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亲生女儿算什么？你给我看好了啊——这里，这里，就是我们南宫家的自豪！在这些东西面前，就算是亲生老母也得给我乖乖低头……！]
[别忘了，你是南宫家的女儿！]
…………
“别忘了，小芜可是方家的女儿。”
南宫歆疲惫地合上眼，将苦涩埋葬在心底：“送客。”
※※ ※※ ※※ ※※ ※※
得知消息之后的方意芜，心中的兴奋之强烈以至于甚至差不多都忘记了要掩饰，一脸压抑不住的狂喜，险些让南宫歆急得以为她是不是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而发了疯。
幸好方意芜还懂得什么叫做“强颜欢笑”，在她忍不住勾起唇角的时候，不忘让眼神暗淡下去，妃色的唇微微抿起，轻轻颤动，仿佛是勉强勾起的弧度显得是那样脆弱和无依。
但是南宫歆的笑容比她更加苍白，好像一朵枯萎了的芍药花，反而令方意芜连着好几天都担心至极。
因着现在战事紧张，方酃然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寄回家书了，这里又传不到最新的战况，更加让南宫歆牵挂起对儿子的安危。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两个都是被捧在心尖尖上的肉，现在又都遇上了这些事，也让南宫歆的性情难得的焦虑了起来。
若是放在其他女人身上，方意芜铁定不过是认为更年期发作；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同样担忧至极。
之前方酃然出征，她还能优哉游哉地在家嗑瓜子——是因为她对于方酃然有着绝对的信心——不论是文韬和武略，他这个哥哥在张安远和方怀季本人的亲自教导下堪称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再加上根据她收集来的情报，历年来边疆的战乱不过是些游牧民族的侵扰，算不上是什么大战；有方怀季威远将军的赫赫威名在，即便是些宵小之流也掀不起什么大乱。
方意芜一向就对史书中的那些名将们颇为好奇，方怀季的个人印象太差，不作考虑；对于另一个将军安陵思祁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也不过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一次，除了他的目光尖锐得异常阴毒之外，倒也没多少交集。出于对方酃然未来前途的展望，她自然也鼓励哥哥披坚执锐，建功立业。南宫歆虽然在出发点上有些不同，但是在落脚点上自然和方意芜是同样的考虑，认为儿子文武双全，定然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南宫歆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虽然在方意芜的时常调理下略略恢复，但是后来日日夜夜寝食难安，一天晚上受了些凉风，就病了下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南宫歆的情况自然令方意芜极为着急，相应的，行事手段更为利索。不管用明的还是用暗的，方家原先的下人里头，除了个别几个是在表面上贴心的随身丫环，几乎是换了个干净——想来就算是方家被大换血，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一次的战事居然是百年所罕见的凶险，安军竟然节节退败，被打得措手不及。这样绵长的消耗战，就这么持续了三年有余。
年近十四的少女，娉娉婷婷，已然悄然出落成江梧中一道悠然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退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