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夜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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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下）
“开诚布公的来说，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甄秋煜朝着她粲然一笑，迎着背光的角度，他的面容一半隐没在阴影中一半又映着灯光，两相交融，形成无可挑剔的清俊姿容。
“…………”
方意芜看着他莫名温存的神情，眸中一寸寸的冷光逐渐凝结成冰雪。
某人立刻开始龟缩，小绵羊状。
“……”
方意芜扮演起这一类角色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她在沉默了1秒钟之后立刻妩媚地一笑，施施然起身，一步步走近甄秋煜。
“你的腿……”
“只是行动有所不便而已，又不是不能走路。”
方意芜在他的面前立定，伸出葱根样的手指轻佻地支起甄秋煜的下巴，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浅然婉约的笑靥：
“怎么？现在看到了，又有何指教啊？”
甄秋煜的脸色红得不象话，小声支吾道：“你别这样……”
方意芜眯了眯眼，脸色红也就罢了……这家伙的眼神居然也是一片如醉的羞涩，十足的纯情少年！不过……只有在最深沉的眼底，才透着清澈无波的冷彻。
无波无痕。
姑且不论他有什么目的……但是这种有点被人拿来耍的感觉……
方意芜眸中冷光一现，既然如此……她也就干脆得寸进尺好了。
她忽地凑近甄秋煜的脸庞，吐气如兰，两人的鼻尖距离不会超过五厘米，泫然欲泣道：“怎么？你也这么讨厌我吗？”
甄秋煜的眼神闪了闪，敏锐如他，怎么可能看不到方意芜眼中深藏着的戏谑？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幅“不好意思我被看穿了”的坦诚相，继而笑眯眯地说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虽然说你的脸蛋的确是差了点，身子也没发育，不过比照南宫歆看来，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标准的登徒子眼光上上下下地瞄着方意芜道：
“我一向认为，女人最重要的不是脸蛋，而是身材。所以说无小妹妹，你还是有希望的哦！”
方意芜的笑容一僵，险些涌出将他揍成肉饼的冲动。
不过……俗话说得好，女子动口不动手。
“对了，这一次甄家来人的房间应该是在东边的行云居那里吧？”
甄秋煜一愣，想不到她的话题转换会这么快：“是……是啊。”
方意芜笑得灿烂，很好！今天她就去操纵几个跳蚤去蹦跶到这个家伙的床上！
当然明面上她不可能说出来，只是将手放在自己的衣领处，笑靥如花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偷偷跑到这儿来的吧？”
想也知道，她和南宫歆住的是西边的漠月居，一东一西差得远着呢。
甄秋煜忽然涌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方意芜缓缓用手拽住衣领，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开，开到第四个扣子的时候停手，然后朝着甄秋煜笑道：“这里是我的房间，连我母亲都不在……如果我像这样屏退了下人们，然后坐在轮椅上，忽然大声呼救……而我的对面，就是你。”
甄秋煜的笑容已经出现可怕的龟裂。
方意芜的眼神如丝道：“你说……看到了衣冠不整又泪光莹莹的我，再看到你名不正言不顺地偷偷跑来我的闺房……那些听到我呼救后的人会想些什么呢？”
甄秋煜呆滞了一瞬，随即反击道：“啊哈哈哈，不可能吧……才十岁和十四岁的小鬼啊……能干些什么啊……”
方意芜优哉游哉地感叹甄秋煜的智商果然发生了质的降低——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当然也可以离开，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做“垂死”的挣扎？
“十岁和十四岁？拜托，你要给我搞清楚……这里是古代而不是现代，‘七岁不同席’你应该听过吧？连七岁的小毛头都那么在意男女之别了，何况是现在的我们？”
甄秋煜微微挤出有些许扭曲的笑，终于做出明确的决定道：“啊哈哈哈……时候已经不早了，方大小姐你一天下来坎坷疲惫，当然要早点休息……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敌啊……啊啊，那么我也……”
“想都不要想。”
方意芜拽住甄秋煜的衣服，力气凶狠的几乎要把上面的紫藤花图案拽的四分五裂。“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甄秋煜的脚步一滞，转而盯着她的脸。方意芜的神情安稳，默默接收着甄秋煜的观察。
好半晌，少年的脸容上才浮现出当初一样纯粹阳光的笑容道：“其实，我来的目的真的很简单啊。”
方意芜挑起眉，等着他自圆其说。
“我是来看热闹的！”
笑眯眯，笑眯眯。
“……”
鲜红的鬼气开始浮现……
“不！我是来关心你的！”甄秋煜立刻改口，信誓旦旦，义正严词，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某人究竟是一个怎样虔诚忠实无伪真挚的卫道士，不，级别更高一层，是殉道士。
方意芜听得有些抽，问道：“……为什么？”
甄秋煜的表情纯洁而严肃，仿佛是在说一件事关天地的大事，眼中的款款深情如同一汪春水，悠悠地惑人，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毙在他的眼里：“因为你生得国色天香倾城倾国风华绝代美人如玉，加之才情心性伶俐狡黠冰雪聪明极富个性，所以我对你一见倾心二见倾情三见便想要以身相许白头偕老再也不分开总而言之是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依依不舍，为了方便追求，所以才前来夜探，以廖表关心和倾慕之心……”
方意芜连抽都抽不出来了，直接硬邦邦地接上他的上一句道：“……你想看的是什么热闹？”
甄秋煜笑容不变，风姿翩雅：“如此良宵，我们为何要谈论这种不解风情的话题呢？啊！为了不打扰小姐您的休息，我还是先行一步告辞，还请您原谅我的唐突美意……”
方意芜回以淡漠的眼神道：“我不会原谅，所以你不把话说清楚也休想走。”
见甄秋煜还想说话，方意芜眉峰一挑——
赌了！
“啊~~~啊啊啊啊——！！”
蓦然拔高的女声有着童音的清脆，也有着童音的尖锐，微微颤抖的感觉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自然而然地想起“那种东西”。
严格说来，在宫城中诸如鬼魂幽灵的话题并不稀罕。皇宫本来就阴气重（当然也有相反的说法），喜欢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什么半夜里头的吊死鬼啊，溺死的女人冤魂出来报仇啊，无头尸体为了寻找自己的头颅而在生前的房间中不断徘徊啦，此类说法多的不计其数。
方意芜这一嗓子，自然也惊动了外面的大帮人马。
“大小姐！”香草第一个跑进来推开门，惊慌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方意芜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床底下活动的不明某物，勾起温柔的笑意说道：“没什么，香草。只是最近我的嗓子有些发痒，想要吊吊嗓子而已。你先下去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香草一脸疑惑，但还是听命告退，乖乖地关上了房门。
方意芜微笑着朝着自己的床说道：“怎么样，这种滋味不错吧？甄秋煜少爷。”
甄秋煜一脸痛苦地从床底下爬出来，灰头土脸，瘌痢邋遢。他咳了几声，被纷纷扬扬的灰尘弄得狼狈不堪。
“……你都知道？”懊恼！懊恼！！
方意芜无声而笑，她的笑容在甄秋煜眼中当然是该死的碍眼。妃色的薄唇吐出不折不扣的冷讽：“是你笨。”
甄秋煜的俊脸第N次出现罕见的扭曲：“好好好，是我笨，是我笨！居然笨到爬到一个一年都没人住过的床底下去躲……不，我居然会笨到来找这么一个女煞星……”
方意芜微微眯眼道：“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甄秋煜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立刻改口微笑道：“那是因为……”
“少废话，说重点。”
“……我如果说我真的是为了关心你而来，你信不信？”
“不信。”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甄秋煜只能在心里无声苦笑，暗骂自己一时间的抽风——现在说了实话她都还不信，那么他还能干什么？
方意芜凝神观察甄秋煜的表情，确定没有多少作伪的成分，微微撅起唇道：“……好吧，就算我相信，你又来关心什么？”
甄秋煜微微皱眉道：“你的那些话……难道真的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吗？”
“……啊，你说是说我之前说的那句话？拜托，现在又不是文字狱的时代！再说了，只要那个皇上还有点脑子，就算那个女人有什么法宝祭出来，他也顶多是对我思过了事，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太严重的处置。”
开玩笑，她的父亲和兄长还在边疆带兵，全国三分之二的军队都不同程度地集结在方怀季的麾下，绝对的拥兵自重，就算是同样封位为将军的三王爷安陵思祁也只有靠边的分；更别说方家本来就具有的软实力——这个时候，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处境，其实倒是前所未有过的安全——就算安陵思成再怎么气愤爱妃被辱骂，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情和方家翻脸，更不能有任何风吹草动，免得良将“心寒”。
无法对于出言不逊的臣下之女进行教训，而对于世家门阀又偏偏无计可施……
“啧啧，当皇上当到这种窝囊的地步，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悲呢。”
甄秋煜斜挑起嘴角，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浓得满室皆闻：“臣子们各怀鬼胎，他本身又没有足够的才能去镇压，兼之个性好高骛远、才大志疏，安国的前途还真是一片黑暗……”
方意芜暗自垂下眼眸，墨黑的瞳在一瞬间闪过激烈的暗蓝，谨慎地修正着自己对于对方的印象，她不动声色地接口道：“这一点倒可以放心，五大世家彼此间的互相牵制还是相当稳固的——像是甄家和方家，不久一向都是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吗？”
要不是因为同甄家的关系差极，估计方怀季也不会绝对让她嫁去甄家呢。
甄秋煜微微一笑道：“这倒也是，但是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安陵思成这个中庸之主倒也还能稳稳当当的当下去吧。”
“……对于野心已经完全膨胀的某些人来说，就算是没有大事，创造大事也会上吧。”
方意芜事不关己地说道，但是……她绝对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会一语成真。
没有大事就成不了大器，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而某些人的目的，终究会不惜放弃一切东西。比如说……甚至会不惜牺牲自己结发了二十年的妻子。
而对于方意芜来说，五年后，她为了给惨死的母亲报仇，单枪匹马地挑了安陵思祁，却恰恰为方怀季的横出叛乱过程中创造了最有力的机会……
就算事后有什么想法，也太迟了。
时不我待，机不再来。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夜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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