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貌岸然的星际时代》舟州冷

3、CH3 变形人

　　琴音由缓入急，直入云霄，继而发出辽远舒放之声，引领殿中众人迅速进入云海波涛的幻境之中，仿佛看到一位遗世独立傲然超卓的仙人立于云端。

　　古琴本来由于其构造是不能演奏出如此复杂变化、音阶细密的曲声效果的。但，琴是真正的上古七弦琴，鼓琴的人却不是上古先人，而是身具深厚精神力的池雪明。

　　拥有精神力的音乐家做现场表演时需要用精神力来配合演出，真正达到我手写我心、我口歌我心的境界。

　　池雪明的表演水平处于银河系顶尖，对于用精神力渲染声音的技巧使用得出神入化不着痕迹，他的琴曲表演本应拥有极致的吸引力，但不知不觉间殿中观众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于表演剑舞的夏渊泉身上了。

　　一剑光寒四十州，一舞剑器动四方。观看夏渊泉剑舞，眼中看到的已经不是一位年少俊美过于精致的青年在舞，而是一位剑客与他的剑、他的朋友、伙伴心灵相通，飘渺无踪却凌厉破空的剑意随着青年一板一式的太极剑法自如挥洒。

　　池雪明的歌声也响了起来——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若渊泉，静如止水。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心会神凝，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浩气清英，仙材卓越，下土难分别。”

　　伴随着池雪明的歌声，殿中弥漫着浩浩无边似凝重又似轻盈的云气，而每个人心中都不由泛起“我欲乘风归去”从此追随天道踏入仙境的疏离清远之感。精神力歌声的威力如此可畏可怖。

　　而池雪明唱至“乘云气，御飞龙”一句，歌声渐渐舒缓，琴声却骤然转急，似乎歌声所描述的这位仙人对于平常人仰望御龙驾云的力量也只当作平常之事毫不在意。

　　夏渊泉就在这种歌声琴声中舞剑，一般初次合作表演歌舞，都必然会发生东风压倒西风的情况，一人必然气弱，一人必然气盛，一方最后只能沦为陪衬，然而夏渊泉和池雪明的这场歌舞却配合默契好似早已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似乎歌声就是在描述舞剑的夏渊泉，每一次挥剑都于歌声的节奏配合得天衣无缝，似乎夏渊泉只是在歌声中随意而舞恣意挥剑。而每一声琴音都似乎是在替夏渊明的剑发声，你不能说出口的话我来说。

　　歌声至“浩气清英”一句。

　　夏渊泉手中长剑吞吐着寒光，一瞬间殿内剑气纵横。大殿内的气氛刹那间变了。除了表演中的夏渊泉、池雪明从容自若不为所动，所有人都无法在内心保持平静了。

　　没想到夏渊泉不到25岁，就已经成为宗师级剑客，而且居然可以发出剑气。

　　银河联邦万亿民众之中，也只有不到百位剑气宗师，三十岁以下的剑气宗师更是只有三位——如今要变作四位了。

　　夏岭寒和景明现在已经完全无法静下心来欣赏音乐了，只觉得无穷喜悦从内心升起。夏氏能有如此天才了得的年轻人，真是天赐的福分，夏氏今后百年的前途完全不用担心了。

　　其他人虽然不若夏岭寒和景明，于夏氏集团的利益结合得那般紧密，多少都有些私心，尽管还是欣喜多过忧虑，却都在心下默默地多了些戒备，不知这位天才剑客入主夏氏之后，集团会是怎样的权力结构，看样子，夏渊泉绝不是能被当作傀儡的人啊。

　　表演结束之后，夏渊泉静静收剑而立，呼吸仍然好似没有起伏般平静，面如白玉般光洁不见一丝细汗，剑意散去，卓然静立。

　　池雪明的琴声在同一时间变得悄然无声。

　　殿中静默了几秒钟，爆发出掌声。坐在景明对面的消瘦中年人叫黄无惧——夏渊泉早已认出了这位夏氏集团公关部负责人，在掌声停歇时，恰到好处地发言：“有此剑舞，今晚可谓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会。”

　　景明长笑一声，回答说：“何止百年不遇？谁能邀请到剑气宗师为私人宴会做表演？今晚我们都是托了夏老哥的福了。夏岭寒，你有个好孙子啊。”

　　夏岭寒露出笑容，说：“他还小，以后还需要兄弟姐妹们多多照顾。”

　　所有人在这场剑舞结束后，都有一种经历极致视觉听觉的飨宴之后的疲惫感，于是在夏岭寒带着夏渊泉亲自将池雪明送离长安居之后，宴会就提前结束了。

　　如果这个世界总是与自己预料之中一样自然而然发展，这个世界也就不会这样有趣了——夏岭寒一生经历的狂风骇浪不知有多少，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对意外事件持有这样平静中有欢迎的态度了，毕竟对于他这样地位和能力的人来说，意外总是会成为于己有利的转折点。

　　所以，当第二天，夏岭寒听到自己爱若性命、刚刚归家的孙儿夏渊泉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真的一点儿也不震惊，一点儿也不无措，一点儿也不愤怒，真的。

　　夏渊泉练剑完毕，就到主屋来向祖父问好。两人做完每天一样却从不感到枯燥只感到温情和幸福的早安礼，便一同散步去往餐厅与祖母黎叶一同用饭。在夏渊泉归来的这一个月里，祖孙俩都非常享受每天早上的这段时光，随意聊些什么，不欲开口时就安静着同行，对于这晚来了二十年的亲情互动，他们都非常珍惜。

　　这天，走在蜿蜒曲折的穿水廊桥上，夏渊泉突然开口问道：“爷爷，你觉得让池雪明做您的孙媳妇儿如何？”

　　夏岭寒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僵硬地打了个抖，当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夏渊泉，直视着他双眼，严肃回道：“不可，变形人没有自我，没有心。”没有说出口的那句祖孙俩都明白，是“没有真心的爱”。

　　夏渊泉静默了片刻：“爷爷，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夏岭寒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似在等待他解释完全。

　　于是夏渊泉不得不继续：“我们都知道如果池雪明也没有心，您就不会请他来鼓琴了。六千年来，做过演员的变形人有万万亿，除了池雪明再没有出过任何一个银河系影帝，为什么只有他会有如此大的魅力，让超过半数的银河系人喜欢他？他绝不是没有心，没有心的变形人只是一张画皮，绝不会有这种魔力。他只是把心藏得太深，孙儿真的对他非常感兴趣。”

　　这时夏岭寒终于再次捡回了自己冷静自若的风度，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听到夏渊泉发问时表情差点裂掉，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慈祥和蔼循循善诱，“渊泉，你能看出来这些我很欣慰，但爷爷确实不乐意你强求他，其他变形人，你如果一定要，使些手段他也就屈服了，池雪明却是看上去圆滑柔顺，实际上决不会屈从他人的。”

　　夏渊明微微笑了，“没想到爷爷这样喜爱他，竟然担心孙儿会对他用小人手段。我当然会光明正大地追求他，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夏岭寒看着夏渊明的表情，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反对声吞了下去，这个在家族外长大的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不是他作为祖父就能干涉的，算了，虽然担心孙儿会吃苦，但有自己在，即使吃苦也算是加感情经验值了，这种时候，渊泉昨夜才跟池雪明见过，正在兴头上，就暂时顺其自然吧。

　　夏岭寒拍了拍夏渊泉的肩膀，答道：“好。”

　　于是这场散步之后，夏岭寒心头多了一桩心事，景明的保卫部和黄无惧的公关部多了一项任务。除此之外，这个世界看上去仍然在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步调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