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女千河》十三珏

1、江城之变（一）江城

　　第一章江城之变（一）
　　兴平六年，江城大旱。
　　“姑娘，江城到了。”
　　密旨才下，我便已经到了江城，这是早早商拟定好的计划。
　　王的身边没有可以任用的大臣，姜国似乎是得了沉疴，血液里都是陈腐的味道。当朝的大臣对于一切朝政都是商议再商议，等他们商量出个事情来，恐怕江城便是个死城了。
　　我的名字叫做千河，姜国的国师，而姜国的百姓更愿意称呼我为凰女千河。这是一个古老的名字，就如同姜国的历史一样古老。
　　随侍的婢女为我掀开布帘，扶我下了马车。
　　“姑娘，信。”
　　垚，我的侍婢，她在我的身边年月并不是最长的，却是我的国师府除了我之外全力最大的，曾经也是我最信任的。
　　“哦？”
　　垚将鹰爪上的木盒打开，将素锦的字条递给我，上面潦草地写了四个大字：随你高兴。
　　“这……”
　　我笑道：“他这么说了，我便不好不管了。不过，能逼的他说出这样的话，那帮子老古董还真是长了些本事了。”
　　姜国的王，容瑄，竟也有被逼成这样的时候。
　　垚的眼神暗了暗，有又道：“王这也是不愿意让姑娘为难。”
　　“为难？一城的百姓的性命全随我高兴，我怎么个不为难法儿？我却是不知道了。”
　　“……”
　　垚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我却笑容却冷了。

　　垚是五年前我从锦城带回来的乞儿，锦城盛产陶土，遇见她时躺在满是泥泞黄土的破庙里偷了个懒便随口取了个“垚”作为她的名字。
　　垚，聪明机灵自是不必说的，也很懂得时间的生存之道。不过随我进宫三次，便已经是容瑄的人了，从这一点上来看，便是远胜过我的身边的那些个使唤的人，至今她们也不是我的人。也不能怪她们没有垚机灵，或许是我太无用。有些事情，我的确不如容瑄做的好，比如收拢人心。
　　当容瑄提出要将垚纳入宫中时，我迟疑过，顿了顿最后还是一口回绝了容瑄。
　　我的逻辑很简单，这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件儿不是我答应了就可以的。君王之爱总不比寻常人的，雨露均沾，恩泽苍生怎么会对一个小女子一心一意？我以为是对垚好，却料不到世人未必看得透。
　　那一日，原本约了几个老古董出去看天象，路过别院，那芙蓉帐下分明是垚的声音，我便知道是我错的离谱。然而世事无常，自那日以后容瑄却没有再开口向我要过人，垚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自是不好启齿说是曾不小心撞破过他们那一桩事儿，要他择日来娶，这事儿便搁置了。世人总有些隐晦的事情不愿意被人戳破，既然千年前我入了凡尘，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便都是要守着他们凡间规矩的。
　　垚只不过求得一身荣华与真爱，成为容瑄的一颗棋子也在所不惜。垚，机智聪颖也未必不晓得棋子只能是棋子，只是她的一颗心怕是还存着期望的。

　　江城久未降雨，地干出了道道口子，干渴地长大了嘴巴。若非城门上斗大的字体赫然刻着“江城”二字，我们一行人还真是不敢相信这便是数百江流汇聚的江城。虽说是年景不好，却没想过素有水乡泽国的江城也成了这幅光景着实让人有些惊恐，恐怕事情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江城城守宿荇是旧识，我与他本有一桌吃饭的情谊，只是他对凰女千河之说很不认同,在公众场合还当众大肆批判过妖女千河国殃民云云。
　　宿荇初入官场时，容瑄曾一度想要委以重任。但宿荇个性倔强，自命清高在官场之上难免受到那些个老古董的阻碍，容瑄有心提拔却没找到合理的时机。
　　此番大旱更是遭了不少的罪，身为一方城守自然要先于别人看出端倪，可宿荇虽然早早地呈上了折子，只是这个折子绕来绕去过了大半年才到了容瑄的手上。宿荇的折子在江城旱情已经举国皆知的时候才姗姗来迟，于是上呈的折子便显得十分可笑。然后不出三天我便在一堆弹劾宿荇的折子里找到了容瑄……
　　朝廷虽然百般荒唐，至少还有一个一点也不荒唐的国君在，姜国的千年基业才没有败。早在宿荇还未送出折子那一刻，容瑄就已经知道了折子里的内容。深处王城，能听到的看到的东西都太过虚假，太平盛世并不是王城一城平安无虞。大旱之前，天象大变当夜我便将熟睡的容瑄从她爱妃的宫里一路拖到国师府。睡眼朦胧的容瑄便开始与我一道部署，顺便吩咐了影卫潜伏到宿荇身边以策万全。
　　天灾没有人可以断定，但只要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容瑄都是不会放任不管的。我，属于他，而他属于这个国家，这也是容瑄将我牢牢圈禁在他身边的原因。

　　宿荇一身常服出现在我的面前，眼中略带疲惫。
　　“宿大人。”
　　“你？”宿荇的语气里透露这惊讶，久别重逢令他有些难以相信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七年前，我不辞而别，却也是不得已。若他早知道我便是那被他一口一个骂着妖孽的凰女千河，他是不是还能如同初见时候一样对我露出清爽的笑容。
　　“宿某不知原来姑娘便是国师大人，恕罪！”
　　宿荇对凰女千河的厌恶，我曾经和容瑄探讨过，我还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就如同你在吃一块你最喜欢的芦笋，然后又一个人在你身边告诉你这是用便便滋养着茁壮成长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容瑄有没有明白我想要传达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从此他的膳食里我在也没有见过芦笋。
　　对待一个妖言惑众，贪慕虚荣的妖孽，正义的宿荇大人当然是不会嘴下留情的。更何况，如今的我更加是臭名昭著……而今，他却没没有对我恶言相向，令我很是动容。
　　“国师也好，姑娘也罢，我更愿意听你再叫一声千河。”我径直坐下，府衙的差役给我上了一杯清茶。“前些年，你还只是一介书生的时候，我记得你唤我千河姑娘。”我略带笑意的看着他，他的嘴角微微的抖动，似乎是先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我放下茶盏，环顾四周府衙干净整洁，布置庄严质朴。宿荇啊，宿荇真是两袖清风，清水衙门还真是难为他了。
　　初见宿荇他便是如此，我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江城的雨已经有半年没有下了……”
　　“不知千……，不知国师大人是不是带了解救江城之法？”
　　“祈雨。”我不假思索道 “一百对童男童女做祭天的祭品，雨自然也少不了。”
　　啪——
　　一张梨花木的茶几震动了许久，宿荇的脸冷到不行。
　　“国师大人，江城大旱王城不给拔下一水一粮也就罢了，怎可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百童男童女祭天，江城久旱，若是不施法求雨想必江城几千百姓都是一死！”
　　“胡扯！你既然是国师，必定要为我姜国祈福，这般要求和妖孽有什么区别？我以为若是你，你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传闻也未必都是真的。”
　　“为了你江城一城安宁，宿大人，一百换两千这笔买卖，你并不亏。”我收起笑容，露出一贯的冷漠，处理国事我从不和地方官讨价还价。
　　“哈哈哈哈……想我姜国千年基业，泱泱大国有钱给你这个妖女修建什么黄金台，却拨不出一分一厘救我江城数千百姓！说什么凰女千河是姜国守护之神，想必是妖孽乱国！”
　　“宿大人，我家姑娘是好意，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家姑娘？”
　　“好意？别人肯，我宿荇未必就点头。”宿荇扬长而去。

　　本是要去行馆的，我临时决定住到宿荇家的别院。虽然意见不合，宿荇却也没有反对，往日同桌吃饭的情谊想必还是留了一二的。
　　晚上的饭食很差，但是我相信这已经是宿荇拿得出最好的东西了。简单地吃了一些，便一个人坐在石阶上看天象。
　　宿荇迟疑地步伐，一步三停，最后站在我身旁，也一同看这天。
　　“白天，我不该对你发火的。七年前，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他开口道，语气压抑，一点也不像他。“若是我带你离开，你没有不辞而别……”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心想道：宿荇啊，宿荇你觉得我可怜，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吗？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你还是你，那年你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你一生要追随的人——姜国国君容瑄。那日，你说你要誓死效忠我便知道你帮不了我，最后我的双手还是沾满鲜血这一点也不假，早在遇见你之前我曾经就屠城、屠国……没有一件是假的。你们讨厌我，一点也没有错。就如同我说要一百童男童女祭天的事情，我也没有说假话。你们什么都要好的，却又见不得血腥，我承担了一切，你却告诉我我是罪孽深重。
　　“若是我知道，我会带你走。”宿荇见我久久不语，又低低地说，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
　　“宿大人，你既然不愿意用一百换数千，千河自当不会强求，明日我便会离开江城。至于赈灾款，明日便到了。”
　　“千河，你要走？”
　　“宿大人，千河的存在的价值正是你不需要的，千河唯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