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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   其实,三井也曾有过“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谁不曾青春年少。但不是谁都能保证在时光的打磨后依旧完好无损,那些失去了的,改变了的,终究只能凝固在过往的老照片中,消弥于岁月的留声机里。

      三井家境不错,父亲是日本大型家族公司的一员,母亲也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他也是一回到家有人服侍被称为“少爷”的存在,那时的他好像什么都顺风得意,不愁风雨,无忧无虑。
      三井打得一手好球,在篮球方面天赋很高,曾经是队里的主力,后来甚至成了神奈川广受瞩目的篮球明星。三井本人对此也颇为得意自豪,只不过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在于父亲对于三井的兴趣爱好略有微词,作为一个成功的商界人士,三井的父亲十分希望三井继承自己的衣钵,三井本人却对商场混战没有任何兴趣,好在父亲看三井年少无知,倒也没有给三井做什么硬性规定,暂时先任由三井胡闹去了。
      三井的母亲则是三井得意的另一个根源,母亲虽然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名全职主妇,但却依旧自带一种少女一般的活泼与浪漫,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而且穿衣打扮十分俏丽得体,每每三井陪母亲出去逛街,总有人把他母亲错认成三井的姐姐,不少同学也都羡慕三井能有如此年轻漂亮的妈妈。
      现下回想起来,三井都惊异于自己原来曾有过这么舒心幸福的日子。
      可是,这原本美好的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质的呢?
      大概,要从高一那年他意外受伤算起吧。

      三井高中会选择湘北纯粹是为了报恩,他一直记得初中县大赛决赛上湘北篮球队的安西教练对自己鼓励的话语,久久不能忘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井就这样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满怀期待地踏进了湘北高中的校门。
      其实,要让一个不幸的人找回幸福很难,但让一个幸福的人一下子变得不幸,那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
      那是的三井还不知道,贤者曾断言过人生有两大悲剧,或万念俱灰,或踌躇满志,而他很快就要在命运的三岔口处,遭遇这两大悲剧的双重打击。
      MVP选手的加入自然备受欢迎,可惜好景不长,三井还未在秋季选拔赛上为湘北队大放异彩,就在一次日常练习中摔坏了膝盖,这点小伤本无大碍,可三井却因害怕赶不上赛期而提前跑回去练习,反而加重了伤势,这回可谓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三井被医生严厉警告:如果不想提前结束运动员生涯,就至少三个月别再碰一下篮球。
      万分沮丧的三井在看过湘北队比赛后更加委屈难受,湘北队在初赛就以惨败的结局被淘汰出局,唯一替湘北撑住局面的人却是与自己一直不对盘的赤木,看见队友一个个依赖信任赤木的样子,三井心中难免泛酸:他们应该信赖依靠的人,本来是我才对。
      在球场上丧失个人价值的三井只能回到家里寻找安慰,可惜刚进家门就被父亲叫住,三井拖着一条伤腿走到父亲面前低着头听其发落,父亲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其中心思想就是:因为他这些年在分公司的功绩卓越,家族会议内部决定把他调到东京的总公司工作,所以全家要搬到东京去,三井也要跟着自己转学到东京念书。
      三井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
      三井对父亲的感情一直是又敬又畏,敬的是父亲确实是位人中龙凤,畏的却是父亲看自己时那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所以他一直不敢直视父亲的双眼或大声对父亲说话,但这次三井却直直地望向父亲,扬声说道:“我不想转学到东京!”
      也许是没想到儿子会反驳自己的决定,三井的父亲先是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随后又眯细眼睛低声训斥三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安排你去东京上学,为的是你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能更早一步接触家族内部氛围,方便你以后进公司工作!你还在这给我耍小孩子脾气!”
      三井第一次这样反抗自己的父亲,但他不想就这样成为父亲的傀儡,他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父亲冷冷地打断了三井的话:“该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该做的事就是天天打那个什么破球!你告诉我你打球又有什么前途?”
      “我只是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又没犯法?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三井其实并不算个叛逆青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打球与父亲起正面冲突,他浑身涌起了一股无力感,他觉得这场战役最后的言败者一定是自己。
      父亲最后也没有认同三井任何的争辩,也许在他眼中三井让他失望,但他不知道,他带给三井的,是更深刻的绝望。

      三井睡前思来想去都觉得积郁难舒,腿伤固然让他沮丧,但父亲的话却更令他伤心,他一直觉得自己要比同龄人幸福一些,但现如今再对比一下他就不太确定自己的幸福感知了,但三井还是决定去父母房间谈一谈,毕竟有母亲在应该更容易与父亲沟通一些。
      如果时间还能再回转一次,三井一定不会再选择在那天晚上踏出自己房门半步,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那个温暖的小窝是能保证他不被任何真相伤害的唯一结界。
      轻手轻脚地走至父母卧房门前,三井却听见父母房间中传出异样的响动,他有些惊奇,父母鲜少争吵,倒不是因为两人感情身后如新婚夫妇或热恋情侣,只不过是父母二人皆出身优越家教良好,在矛盾纠结上升到争吵前就已和平解决,但不知为何现下两人吵得火热不可开交。三井隐隐觉得不妙,却又不知以何种方式出现和劝阻,只能硬着头皮先听下去。
      只听父亲语调平缓中夹杂着怒气:“搬到东京去又有什么不好,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愿意离开这,摆明了是让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母亲的情绪则更为激动,她尖刻地回道:“机会?你就知道你自己!当初跟家里长男意见不合主动要求调到分公司的是你!现在看准时机要回去的也是你!你眼里向来只有你自己!你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当年我说到神奈川定居时你不是不愿意离开东京本市吗?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你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那是因为,”不知为何原本声高的母亲竟有些迟疑,“现在小寿也大了,一定不舍得离开他的朋友们吧。。。”
      “你少拿这些当借口了!”父亲不耐烦的打断母亲的辩白,“寿他刚上高中还没熟悉环境现在转学正好,况且我让他去东京念书也是为他以后前途着想!你分明是自己不想离开这儿吧?少拿儿子当挡箭牌!”
      母亲不甘示弱地说:“我拿儿子当挡箭牌?小寿现在加了什么体育部,天天说要好好练习,要是现在让他离开,他能同意吗?你别用你狭隘的想法去揣测别人好吗?”
      “现在倒是装出一副关心爱护孩子的好母亲模样嘛,”父亲冷冰冰地说出下面的话,“以前总是抱怨孩子让你没有自由的女人是谁啊?比起让孩子陪你逛街你更愿意跟你的密友出去玩吧?”
      “你这样说我?你有好的了哪去啊?一直只关心工作的你又真的考虑过我和孩子吗?”母亲反问道,“要不是你一直撒手不管,我至于一直耗费青春吗?”
      “说到底你又怪到孩子身上。。。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母亲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你就不该劝我别打掉孩子啊!是你说想要这个孩子我才生下来,到最后你反而怪到我头上!!!”
      “我也没想到那次安全套会坏掉。。。”父亲的声音还是那样让人害怕的冷静,“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你后来会怀孕,只不过发现怀孕已经晚了。怕打掉对你身体不好才劝你生下来的,你现在翻以前的陈年旧账又有什么意思?”
      “啊。。。啊!”母亲发出了失控的哭声,“你以为我还对你保有感情吗、这么些年要不是有这个孩子,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过下去!我浪费的青春你又怎么赔给我!”
      父亲的声线中似有暗潮汹涌,他语气冷硬地陈述着事实真相:“我知道你有更喜欢的对象,只不过处于家庭的安排才跟我凑合到一起,你现在是悔不当初吧,后悔选择我,后悔答应结婚,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咳咳。。。啊。。。啊。。。。。。”母亲的哭声就像用铁铲刮锅底发出的刺耳音效,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最后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句话:
      “当初。。。要是没生下孩子就好了,我至少还有回头的机会!!!”

      三井已经忘了当时自己到底发出了什么样的声响才让感情濒临崩溃的父母发现隔墙有耳,但他仍记得母亲那浮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以及父亲无比疲惫苍老的眼神,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父母一直以来痛苦和压力的来源竟是他们的儿子吗。。。三井心底仿佛裂开了个难以填补的大洞,冷风从洞里冒出来往他全身四处乱窜。
      三井脚下的步子飞快,心中却无比清明冷静,他听到身后发出母亲的尖叫声,却依然奔回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反锁上了房门,他听见母亲在门外拼命地砸门,发出丧心病狂的嘶喊:“小寿!小寿!求你开开门啊!你出来啊!妈妈错了,妈妈跟你道歉!妈妈刚才说的话都是气话,不是真的,你原谅妈妈!求求你开开门好不好?你不要吓我啊,你不要吓唬妈妈啊,你出来啊!小寿!”
      刚才跑时没有注意,现在腿上的伤却疼的让三井难以支撑全身的体重,他颓然坐倒在地板上,听着门外母亲的哭喊声他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她,门外的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让他自豪骄傲的母亲了。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了解到,原来自己并不是生活在幸福花园中无忧无虑的小鸟,那只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他的双眼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才真正能够看清真相,他的处境,一直是那样的荆棘密布,险象环生。
      真相到来的太快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他甚至无法承受得知一切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有可能,他只希望上帝赐他耳聋目瞎,再不要让他看到听到这样残酷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他是母亲的心中至宝,但如今他才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只不过,是母亲生完自己后留在肚子上的那圈赘肉,留在那里碍眼,可割下去又嫌疼。
      三井捂着受伤的膝盖坐在地上,他不敢发出哭声,哭声只会让他更害怕心碎,所以只能用牙齿恨恨地咬住手腕,让呜咽回肚子里去。
      他现在只想问他们一个问题。
      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哪怕是亿分之一秒的那么一刻,感觉到需要过我。
      已经不用问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也许,他存在的价值,还不如那个破掉的安全套,因为至少他们还曾需要过它,需要它来阻止自己的出生。
      三井应经不在感到失望了,感到失望是怀抱希望的人才拥有的权利,而他现在只能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和绝望,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思考任何问题了,比如想想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上,究竟还有谁会需要自己呢?
      没有人。
      三井现在只想找到一把刀子,他脑袋木木地想,是不是用刀子把膝盖里的淤青和脓血挖出来,他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跑跑跳跳,被队友所依赖呢?
      母亲还在门外不遗余力地恳求着儿子的原谅,而三井的心却完全凉了下来,不要以为他会傻到寻短见什么的,他不会的。
      他知道,活着,才是最好的报复。

      三井拿走了所有能带走的财物,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在第二天的下午打听到铁男团伙常驻地之后,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毅然决然地,朝海滩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他逃亡生活的开始,也是这个故事的真正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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