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痛痒》runaways

4、ｃｈａｐｔｅｒ 4

　　三井仔细算了算仙道与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间，约莫已经大半年了，然而这半年以来，他依旧与他这个同屋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二人虽同住一屋，但与分别住在两间房子里的情况没多大差别，两人一人一间卧室，到家拖鞋一换卧室门一关，另一个人就根本不可能再入侵到对方的领地去，除了去泡面和上厕所外，三井就很少与仙道打照面，毕竟二人的生活习惯不同。三井经常翘课，每当仙道早起上学的时候，三井还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而当仙道放学回家时，三井却已经出门鬼混去了，而且往往要一直在外面消磨到午夜才会思归。
　　半年中，三井以先到一直维持着这种“向左走，向右走”的交往状态，他们的确彼此不了解，哪怕两个人的物理距离是那样亲密无间，但他们依然只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只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很难相互了解，以为很少会有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区钻研别人。
　　因此，像仙道这样的“别人”对于三井自身来说，也就成了无关痛痒的存在，可有可无。

　　然而，日子久了，三井才发现了仙道不对劲的地方，这个面容甚为清晰的家伙总是保持着他那张宛如标准化生产的批发式笑脸，看到仙道式笑脸的人无一例外地会产生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当然，三井永远是例外），这一点从老房东爱女对仙道的态度就可以得到印证，三井百分之一千地肯定，那姑娘一定早已拜倒在了仙道的微笑攻势之下。所以三井得出结论：仙道这种人，一定会成为众人之中的焦点吧。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三井认为，只要有时间，仙道一定会成为各种集体活动的带头人，被众人拥戴簇拥好不自在。可是在三井觉得应该沉迷在柏青哥、弹珠房玩乐的周末时光里，他却不止一次地见到仙道拎着一个塑料小桶和鱼竿——去湘南的海岸垂钓。。。
　　天呐！钓鱼？这是多么老龄化的喜好啊！这让号称见多识广的三井都不进瞠目结舌，这个同屋人的嗜好和习性简直超出了仙道的认知范畴,好几个周末当三井和他的猪朋狗友驾着机车飞驰过湘南海岸时，三井总能不经意地望见在光秃秃的海岸大堤上，只有一个坐在小凳上的身影分外扎眼，三井根本无需确认，毕竟留有那种“怒发冲冠”式的刺猬头的人，除了仙道，还可能是谁呢？
　　但令三井更感到奇怪的是，仙道钓鱼实际只是在重复“钓”这个动作，以为三井从来没有在仙道那个小的可怜的塑料桶里交过任何一条水生生物，真的，连一只小小的寄居蟹都未曾在那只小桶中出现过。三井还纳闷，难道这家伙以卖鱼为生？但后来三井有了更惊人的发现，那就是：仙道出门钓鱼，从来不带鱼饵。。。
　　这太可怕了，尤其是当有天仙道卧室门美观，三井无意中目睹了先到在床上盘腿而坐用鱼竿在一个只有两条小龟的小鱼缸里“钓龟”的场面之后，他几乎惊异得后退了两步，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发现终于让三井确认了一个事实：
　　原来，仙道是一个这么无聊的人。
　　他明明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融入人群之中，但最终却选择了游移于芸芸众生之外，这是一个多么矛盾而又矫情的人生轨迹啊！
　　仙道的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让三井不理解的矛盾集合，然而三井对仙道种种诡异行为的匪夷所思却终止于一个下午。
　　那个下午，三井发现了仙道的一个秘密。

　　其实那天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三井前一个晚上玩的太ｈｉｇｈ，不小心着了凉，因此只能病怏怏躺了一天，连拖鞋都懒得去换，整个人颓唐得像条被冲上岸的虎头鲸。下午德男他们来找三井时，三井断然拒绝了这会让他更不舒服的邀请，所以那天下午，三井百年一遇难能可贵地留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至于仙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三井并没有太在意，他那时脑袋烧得像灌满了稀饭浆糊一般混沌不堪，根本不会在意同屋人的早归。起初客厅里的响动并没有引起三井的注意，毕竟三井此时思维极度混乱，各种胡思乱想几乎如发生交通事故似的撞在了一起，但随后客厅的声音越来越大，三井才恍惚意识到：那是仙道在客厅踱步。
　　真是奇怪，客厅属于公共设施，根本无法保证使用者的隐私权，因此三井仙道除吃饭（其实吃饭也常常在卧室解决）外很少会在客厅过长停留，三井猜测仙道大概认为此时自己不在家吧，这时踱步声猛地戛然而止，三井听到仙道朝自己房门的方向走来，不进心中一凛：难道这家伙要进到我的房间来？可再一听发现仙道的步伐定在了某一固定位置，这是三井才用他生锈钝化的大脑猜出来了仙道的意图。
　　那家伙，是想打电话。
　　三井卧室门前那堵墙边布满油渍的茶几上有一个破旧到没有话筒的电话（想打电话只能动用免提功能）。三井很少用它，也从没有在自己在家时见过仙道用它，他俩好像不谋而合地遗忘了这个通讯工具的存在，因为既没有人打进，又没有人打出，久而久之，那个电话就成了几近摆设的设备，毫无利用价值。
　　三井是一直这么以为的，但现在，自己的同屋人却要使用它。

　　三井听到仙道深吸了几口长气便更觉纳闷，他甚至怀疑自己家里是不是进来了什么不速之客，毕竟仙道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个打个电话还要酝酿半天的龟毛，正想着时仙道终于按了免提，拨打了一个号码。
　　就像在看悬疑影片一样，此时三井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屏气凝神，因为他实在很好奇，仙道会给谁打电话。
　　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听上去三十有余，语气温柔且婉转难不成这小子被富婆包养？三井心中暗纳，却听到仙道用一种自己从未听到过的，一点也不符合他个人形象的，干巴巴的口吻迟疑道：“您好，我是仙道彰，请问。。。我爸爸在吗？”
　　没曾想那女方语调骤降十度，冷冷的回了句“他出差不在”之后便毫无预警地挂断了电话，那速度之快让缩在被窝听墙角的三井都有些始料不及。搞什么。。。三井心中丛生种种杂念猜测，却又听到仙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让三井觉得似有千斤磐石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三井被仙道那口气勒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三井正打算下地看个究竟，不期然地仙道又开始拨通电话，三井不好打断只得再在床上猫着，这次电话对方半天才接通，是一个颇不耐烦的中年女子的声音：“喂，哪位？”
　　仙道慢吞吞地回答：“是我，彰。”
　　那小子。。。跟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啊，三井发现了这一特别之处。
　　女人好像极为不高兴地吸了口气，用极度深寒的口气问：“你又打来做什么？”
　　“我。。。。。。”这次仙道只说了一个字，他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虽然只听到一个字，但三井却觉得仙道的声线宛如一根绷紧了的琴弦，只要稍微用力过猛就会从中间断掉。
　　这次女人用一种尖刻到让三井都不寒而栗的声音打断了仙道没说完的话：“你不会又是来要钱的吧？！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再打给我，比找你爸去啊，他有的是钱，我现在家里又添了一个孩子，哪有闲心管你那么多？你能不能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行不行？我真是受够了，你跟你爸全都一个德行，真让人受不了。”
　　这时，三井听清楚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仙道用极为颤憷的声线喊了对方一句：“妈妈。。。。。。”
　　三井身子一颤，他想，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那位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样残忍地说道：“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为什么我要负担你的全部，我连我自己都还顾不过来呢！再说你也大了吧，没钱不会自己想办法吗？你还要让我一辈子养着你啊？真让人难以忍受，我当初要是没跟你爸结婚就好了，我就不用再收拾你们斧子这堆烂摊子。。。”
　　电话中的女人仿佛打了兴奋剂一样滴说个没完没了，三井觉得自己本已烧成一锅粥的脑袋马上就要炸成碎片了，他难以忍受地“咣”地一声踹开卧室的门，他看到整个人都皱巴成一坨的仙道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但对方显然比自己震惊得多，看到本以为不会再见此时此地却凭空出现的三井之后，仙道甚至在慌乱之中不小心挂断了电话。
　　那个灵三井作呕的女人的声音终于从这个空间中彻底消失，现在只剩下电话“嘟嘟嘟”的声音盘桓在两人之间，在那个无比微妙的刹那，空气都几近凝固住了。
　　三井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仙道的反应。
　　仙道瞪视着这个面无愧色的偷听者，脸色难看的扭曲变形的地步，三井可以向所有认识这个家伙的人保证，仙道这么精彩的表情，除了自己以外，决不会再有别人在哪个时刻有幸见过，那种整个人像是要从面部碎裂开来的表情，又怎么会属于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挥洒自如，从容不迫的仙道彰呢？仙道彰应该永远保持他那波澜不惊的标准式微笑，身为一个偶像，他有这个义务，因为他应该是所有人的一个梦，所有人心驰神往的存在，但此刻，在三井面前，仙道也只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喜怒哀乐乃至面部表情的凡人，与其他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你也终究不过如此，还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蒜？！三井在心中冷笑道。
　　最终，仙道还是落于下风败下阵来，他好似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卧室，只留给三井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三井对着那紧闭的房门无声的笑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在他的心中蔓延扩散开来。

作者有话说

　　一直被考试大魔王折磨着。。。没有更新，很对不起，但这个文我一定不会坑的，绝对（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