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撷水色》锦花夜雨

2、二见

　　他第二次见她，是在春天，在长稽城的疫区。
　　终是没有及时回到家中，他在与家中几个兄弟的争夺之中失了先机，被逼无奈，再次离开故国，取道长稽入辰，多次计划确定的路线，却不料天不遂人愿，赶上了百年不遇的瘟疫，主仆一行十几人，因为瘟疫严重，长稽被划为重疫区，官兵封锁，被困在长稽已有十日之久。
　　他此次出行，带的全是心腹手下，被困于此，手下的几人怕他有恙，坚决不让他走出相对安全的客栈，而他们则是日日外出去打探消息，仗着有内功护着，倒是也都无大碍，那日打探消息的手下回来，眉眼带笑，说道：“前两日有人说神医陈濏水到了长稽，你我还以为是说笑，今日我再去，却打探到城东的重疫区已经传出好消息了，说陈濏水真的到了，已有十几人治愈，想来这戒严也快结束了。”
　　“这个女子好胆量，这么危险的长稽也敢过来，当真不愧于世人给她的名号。”
　　“我今日去倒是不曾见到她，但是一路打听，连官兵都说，这瘟疫就快好了，现在各大医馆都拿着陈濏水的方子忙着熬药救人呢。”
　　他静坐一旁，听着手下人的议论，不知为何，想起了去年晋安城集市上的那个女子。
　　“公子？”
　　手下唤他，他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众人止住言论，恭谨地等着他说话，他垂眸一笑，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道：“既是难得一见的人物，我们便去瞧瞧。”
　　她在疫区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带着城里剩下的几个大夫一起为得了瘟疫的病人号脉，几日的不眠不休，向来喜洁的她衣衫已经有了些脏乱，脸色也显得憔悴，疫区的环境实在是不堪入目，临时搭在空地的帐篷，得了瘟疫的人们，一个又一个地被抬进来，连空地里也挤满了人，虽是春天，但是仍旧有些天寒，许多病人受不住，不是被病痛折磨死就已经被这早春的清寒夺去了性命，无人能治，无人肯治，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尸体堆积在一起，为了防止疾病蔓延，就地焚烧，没有药物，没有吃食，得了病的人，只能在这里等死，这里早就不是人间，是至苦至寒的人间地狱。
　　走出帐篷，捶了捶酸涩的肩膀，丫鬟锦绣走过来，为她系上披风便退了下去，只留她悲悯地看着这一切，她暗道万幸，这里她来了。
　　远远的有马蹄声，尘土翻飞，她被沙子迷了眼睛，轻轻揉了揉，本就充血的眼睛变得更加通红，再睁开眼，却见自己那匹不久之前被自己赔给别人的骏马谣音站在眼前，仍旧是精神满满的模样，而他立于人前，一身素白的锦衣纤尘不染，剑眉星目，俊逸如九天之神，雍容气度，再无当日一丝慌乱。
　　他亦认出她来，眸如点墨，深邃若井，唇角轻扬道：“原来姑娘姓陈。”
　　“劳公子记挂。”她亦轻笑，虽是有些憔悴狼狈，却不减一丝当日风华。
　　“陈姑娘菩萨心肠，只是何苦，只身入地狱，若是累及自身可如何是好？”他静静地看着她，言语中却挂着关切和赞许之意。
　　她闭上眼睛，周围仍旧是病人们痛苦的呻吟，良久，她睁开眼睛，虽是疲惫不堪却神色清明。
　　“你们说这里是地狱，是忘了这里原也是人间。尘世多腌臜，人命终归无辜，小女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几日之后，疫区戒严解除，她留下药方，携一众仆从再次消失于，他多方打探未果，遂启程去往辰国的都城建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