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隐》莫青离

9、十年

　　十年

　　沧澜城外，青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回首看着在后面慢慢晃来的马车，弯月眉微微一蹙，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竟会让她去把药师谷谷主请来帝都。天知道，这个谷主脾气有多古怪？要不是恰逢盟主之女成亲，有热闹可瞧，这个怪里怪气的卓风华才不会跟她来这呢！她来也就罢了，旁边还跟着个月倾城。这让她想起那次不顺利的刺杀，再想起刑堂受罚，再就会想到某个也变得古怪的男子。

　　马车驶来，车帘被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掀开，露出少年的面孔。很是平凡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却漾起难以企及的风华，只是轻轻撩起帘子这样一个简单之极的动作，也让人心生赞叹，真对得起“风华”这个名字。只是，这人的秉性。。。。。。。。不提也罢！

　　卓风华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青鸾，心中不只一次想见到她有所动容的样子，可惜。。。。。。“漂亮杀手，累了么？歇息一下如何？”

　　青鸾闻言，一语不发，跃下马，顺手取下马上的水囊，走到树荫处，坐下，默默地喝起水来。卓风华的意思很明显了，虽然她有赌约在身，可是，这行路的速度不是由她决定的。大人一再交代，要对神医客气些。可是，她不会给任何人摆笑脸，那么，她能做的，也只是机灵点儿，卓风华说怎样就怎样了。

　　卓风华撇撇嘴，嘟囔道：“真无聊！”

　　一旁闭目养神的月倾城缓缓睁开眼睛：“是她无聊？还是你无聊？”单手托着脑袋：“人家性子本来是宁折不弯，现在对你言听计从，你还想怎样啊？”

　　“就是因为她言听计从才不好玩啊！”

　　几丈外的青鸾晃着手里的水囊，听着他们不加掩饰的话语，嘴角抽了抽，真正无聊的是他们啊！

　　一路上磨磨蹭蹭，等到三人抵达帝都时，正好是白凤成亲的前一晚。

　　卓风华和叶知秋以及南宫灵是旧识，赶着和他们聊天叙旧去了。青鸾接到紫燕的飞鸽传书，急急忙忙赶着见苏浅陌去了。

　　依旧是前几天的屋子，里面只有苏浅陌一个人。双手负在身后，在屋里来回踱着方步。听到细微的布料轻轻擦动的声音，他的眸光微暗，随即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门外传来青鸾清冷的声音：“大人，青鸾拜上。”

　　“进来。”听出青鸾声音的颤抖和些许的紧张局促，苏浅陌心里微微愧疚，但只一瞬就恢复正常。这是他当初选择的路，他不会后悔。

　　青鸾一身青色劲装，动作干净利落，周身凛冽的杀气无一丝外泄，只有眼眸越发黑亮，越来越有杀手王者的范儿了。

　　“十年之期已满，我想该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苏浅陌将一纸信笺交给青鸾，“上面是有关你们家灭门的所有信息。”

　　青鸾接过来，抬眼看了一眼苏浅陌，苏浅陌示意了一下。她就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拆开信封细细地看了起来

　　苏浅陌在一旁默默地喝着茶水，时不时看一眼青鸾。烛火映衬下仔细读着信笺的青鸾，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安谧。随着青鸾表情愈发错愕，苏浅陌暗自叹息，内心也是越发惆怅。

　　“沈明德就是沈崖？”青鸾拈着纸张不敢置信，脱口问道。

　　苏浅陌一手捂住她的嘴，食指点在唇上：“这里是沈明德的地盘儿，你小点声。”

　　青鸾点点头，苏浅陌这才心有余悸地放开捂住她的手。

　　“可是，怎么可能？”青鸾皱皱眉，脸上第一次出现不可置信、憎恨厌恶、伤心绝望各种表情。“只是为了一个盟主之位，就出卖我爹？亏我爹拿他当亲兄弟！”

　　“长昭气数已尽，你爹却执意维护那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他早晚都会。。。。。。”

　　“那沈崖也不该出卖他，我爹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青鸾眼中蓄满泪水，口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冲动和激愤，“再者说，我爹要维护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长昭，什么王朝，他所要维护的，从来都只是那一方无辜的百姓。”

　　沈崖，长昭有名的军师，爹爹的拜把子兄弟，温和睿智的沈叔叔。小时候会亲热地抱着自己，笑呵呵地捏着自己的鼻子问：“晚儿长大要做什么？”她呢，每次都昂首挺胸，骄傲地说：“做大将军，就像爹爹一样。然后，叔叔的儿子要做我的军师！”

　　“可是你是女孩儿啊！”

　　“女孩怎么了？叔叔，你可不要小瞧我，说不定以后我比爹爹还厉害！”

　　“哦，哈哈哈哈。。。。。。。。好，叔叔不小瞧晚儿。可是叔叔的儿子只做个军师会不会太委屈了？”

　　“只要跟着我，做个大头兵都是荣幸！”

　　一幕幕闪过，多久的事情了？那时的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骄傲的好似世界上就她最厉害！可是，现在的她，进退得体，却重视少了那一分孩提的童真。那样的回忆，仿佛来自前世，这几年的杀戮，就像一个噩梦！她其实不适合做杀手的，她不喜欢杀人，不喜欢血腥。想来这样的她也做不来将军吧。

　　眼中的滚烫仿佛要溢出来了，青鸾抬头看着窗外湛蓝明亮的天空，眼中的泪水又默默流回眼底。她答应过那个人，不会再流泪了。

　　苏浅陌沉默的看着哀伤的女孩，不！现在，她只能叫女子了。十年的大好时光，女子最好的十年，就在打打杀杀中度过了。

　　别的女子在绣花，她在接受残酷的训练；别的女子在快乐的扑蝶，她却竭力忍住第一次杀人带来的恐惧；别的女子幻想着遇到温柔多情的男子，她只能紧握长刀，杀出一条生还之路；别的女子跟父母撒娇，跟兄弟姐妹玩耍，她却倒提长刀，杀伐果决，只为有一日亲手杀掉仇人。。。。。。。所有女子拥有的美好时光，她都花在一个“杀”字上。

　　青鸾好容易才平复自己的心情，面色如冰：“大人，我要亲自动手。”

　　“好。明天沈明德嫁女，你就代表我们揽月山庄前去恭贺，什么时候最适合杀人你比我更清楚。”苏浅陌含笑看着她，最终没有忍住心里的怜惜，走到青鸾的身前，伸出双手环住青鸾的双肩。

　　青鸾身子一僵，苏浅陌只是微微抱了抱就退回来，微微哽咽道：“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

　　青鸾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苏浅陌言语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的命是我揽月山庄的，记住了！”

　　青鸾唇角勾起，原来，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可是，我只为您卖命十年啊！十年之期已满，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了。”

　　苏浅陌哑口无言，瞪着青鸾，难得他关心一次她，这个臭丫头居然不领情，难怪白凤讨厌她，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真是让人。。。。

　　青鸾转身出了房间，就在关门的一刹那，她悠悠然道：“要是大人能给我和白风一样的工钱，我会考虑继续给您卖命咯！”

　　苏浅陌看着关上的房门，回味着青鸾的话语，无奈的摇摇头，罢了，反正药师谷谷主在呢，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沈明德和儿子沈夜在书房中讨论着明天的婚礼问题。

　　“这次的婚礼一定要格外重视，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来观礼，决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沈明德捋捋胡须，眯着眼睛道。

　　身着暗色华服的男子颔首：“爹放心，明日我派出六十甲子卫，在厅堂、大厅、卧房、前后院巡视，保证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嗯，江湖上的势力倒也罢了，主要还要防着那一位。”指尖敲击着桌面，“我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他的位子也越发稳当了，我们要随时防止他卸磨杀驴！”

　　“这个，应该不会吧。妹夫不是御林军统领吗？”沈夜摇摇头。

　　沈明德眉毛竖起来，低声喝道：“你知道什么？一个小小的御林军统领重要，还是这整个武林重要？他连自己的结拜兄弟都能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不管怎样么样，都不能掉以轻心！要是有个差错，仔细你的命！”

　　沈夜微微瞪着眼睛，结拜兄弟，难道是魔教的前教主月逸飞？心思流转，边连连点头：“是，是。”

　　夏末的风吹过，几片半青半黄的树叶飘然而下，秋天，真的快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