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爸爸》忧杳然去

72、二

　　清明抱着人放床上，天琪搂着他脖颈，背后陷进柔软床褥里，舒服地叹息。
　　他凑上唇，闭着眼，无声讨个吻。
　　男人温柔细致地舔吻他的口腔，吮`吸他舌头，身体压上来，跌落床间。
　　温暖的热度侵袭全身，熟悉的气息包裹，他有些犯懒，连续强压的疲惫瞬间漫上来。
　　他被吻着吻着想睡了。
　　“宝贝，宝贝？”
　　“……嗯，哥。”
　　“吃点东西再睡。”
　　“……别吵。”
　　天琪翻过身，把他压下面，蹭啊蹭地趴在他胸膛上睡着了。
　　清明看了看点，四点半了，不忍再叫他。
　　天琪完全四肢都压在他身上，他搂着人，轻轻拍着他的背。
　　凌晨，天琪醒了一次，没安全地抱着他。
　　“我以为你走了……”
　　“放心，我在这。”
　　天琪睡眼惺忪地爬下来，“你怎么不把我放下，沉不沉啊！”
　　清明笑笑：“还好，想放来的，你不愿意。”
　　天琪脸一热，他肯定扒着哥哥哼哼了。
　　二十七岁的男人，炙手可热的偶像，在他面前还是个孩子。
　　永远长不大。
　　他忽然沉静下来，眼神怔怔地：“以前陆逸民也这么抱过我一次。”
　　那时他还小，言秋刚退下来，爱美，乖戾跋扈，不耐烦看孩子。他记忆已经很模糊，只记得那晚一直哭，不睡，陆逸民没办法，就抱着他趴在自己身上，拍着背哄。
　　那是他少有的父爱。
　　后来，言秋不回家，陆逸民也不回家了。
　　然后是无尽的争吵、打架，离婚跟着言秋到顾家……
　　他的生命里永远缺着那么一块，因为是家人，至亲，没法忽视、躲掉、没法不理会，老死不相往来，它就永远缺在那里，让它疼着。
　　即便是后来，清明接受了他，他自己找了个亲情和爱，还是戳人心肺。
　　在被访问到童年、过去，在记者提到家人，在节目每个嘉宾都有妈妈连线。
　　在剧组探班、演唱会后台、酒店，艺人有家人跟随陪伴……
　　天琪趴到男人怀里，抱紧了他。
　　“哥哥。”
　　他叫他哥哥，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多半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清明吻了吻他的头发：“我不够疼你吗？”
　　天琪一笑：“疼。”
　　“言姨也疼你。”
　　他想了想言秋最近的表现，一瞬间又觉得心胸开阔，一切都明朗起来。
　　“嗯，差不多吧。”
　　“天琪。”
　　“嗯？”
　　“你爸爸出狱了。”
　　陆天琪冷笑一声，“是吗？上次没有把他送到终身监禁，便宜他了。”
　　清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作罢。
　　天琪看着他脸色，“你这是怪我？”
　　“……上次不是你胡闹，他不会被调查。”
　　“他欠的债，早该进监狱了。”
　　“天琪。”
　　方才开朗的心，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又跌落下去。
　　天琪转过身不听，清明从背后拥着他，“人长大了要试着理解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有时候也不必理解，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想法观念和我们不同的人。他们的确存在着，你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好的坏的都在那里。你在受着伤害，同时也在收获。失去了一样，肯定会得到另一样。不止痛苦本身会带来‘得到’，上天也会再给你一样东西。比如天赋、才华、还有——爱。”
　　“我现在很后悔，没有告诉爸爸真相。他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爱着谁，我的生活方式。即便他不理解，他也有权知道。我在想，比起伤害、受伤，真相才是最重要吧。活得真实，就不必心有愧疚。”
　　天琪轻声道：“你后悔了是吗？”
　　清明道：“是，我后悔了。我自责、愧疚，常常梦到爸爸。当时他病重，你和我闹，吴瑶又执着。我想，和他说了也没用了。可是，他临逝也不了解他的儿子，不知道他是同性恋，不知道他真实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悲？”
　　天琪一下翻过身：“不，你别这么想。你是在保护他，我知道，你在保护他！你嘴上不说，我知道你很在乎叔叔。你违背，你反抗，可你最后还是听他话了啊。你的那些妥协，都是为了这个家。”
　　“不知道。”清明微微苦笑：“我总想平衡左右，结果却更糟糕。”
　　天琪搂着他脖颈：“我们去扫墓好不好，我陪你，去看看叔叔。”
　　天琪往他怀里钻：“我做你的亲人，我们做彼此的亲人，我就是你的家。”
　　清明一笑：“那我们都别再记恨，别内疚。往前看吧，好吗？”
　　天琪挑眉：“你在拐着弯地为陆逸民说好话？”
　　清明吻了吻他：“我不想你不快乐。”
　　天琪接受着他的吻，心里醺醺然。
　　“睡吧，晚上还有第二场。”
　　连续三天上海体育馆首场，天琪睡到中午，被清明捞起来穿衣服。
　　他困顿地靠在男人身上，由他从背后系扣子。
　　“什么时候去扫墓？”
　　清明道：“看你时间。”
　　天琪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不想动。
　　“后天结束后吧，直接回家。”
　　清明整了整衣角，推着人往餐桌去。
　　“下周就是北京，你看看蒋星河的安排。”
　　天琪皱着眉：“我干嘛要随他管啊，回趟家不行？我还有没有自由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停，我不想听这些。”天琪转而一笑，“哥，晚上去夜市吧。”
　　“听说有很多好吃的，她们推荐了我一大堆。”
　　“看唐嫣让去吗？”
　　“怎么又是她，我要去逛夜市，我！和他们没关系！”
　　清明想了想：“还是不去了，你一出去就那么大阵仗，肯定出事。”
　　天琪不吃饭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过一会，他趴在桌上软软地：“去吧去吧，我肯定不让他们认出来。”
　　“去吧，哥哥。”
　　“就一次，出去透透风，我要闷死了！哥！”
　　清明被他软硬兼施地磨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连续三天首场，陆天琪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第一天还颇为沉默，话少、阴云密布，结尾搞了场《苦瓜》的悲情大提琴。第二天明显活泼了，爱玩爱闹，笑嘻嘻地在场上撒欢。第三天，情绪到达最高值，请了肖蒙、曹郁宁还有杭杭，重归Awake光辉时代。
　　杭杭之前没有任何消息，忽然从升降机上蹦出来，全场喊声震天！
　　“哎哟，杭杭。”
　　“哎哟，队长。”
　　两人隔着舞台对峙而立，相视一笑。
　　杭杭那句旧称呼，引得场下一片妹子痛哭流涕。
　　“听说自己成立了公司，准备拍电影哦？”
　　杭杭拿着话筒，从阴影走到灯光下，镜头切到他侧脸。
　　嘴角带着微笑。
　　“是啊，影帝要不要一起？”
　　舞台升起两套架子鼓，两人对立而坐。
　　天琪扬了扬头发，狡黠地：“赢了我再说！”
　　仿佛带有惯性，敲上鼓的那刻一瞬回到那个满手冻疮的冬天。天桥上一次次排练，黑屋子一次次合奏。而他们大汗淋漓，激烈火爆地比拼，斗了这些年，能回想的还是一起吃苦的日子。
　　苦瓜，当苦难不再是苦难，却凭添回味。

　　两人一气呵成，热情爆发。肖蒙跳跃贝斯，曹郁宁反手键盘，杭杭旁若无人打鼓，天琪把着立式话筒嘶吼。最标准的旧日模式，回到天真的最初。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前awake队员杭杭，如今自立门户的制片老板，惊现队长Angel的演唱会。Angel与杭杭多年恩怨首次破冰，awake是否有望合体？两人会不会进一步合作？不论你站哪一方，现场的火爆都足以令你忘记一切，赚一把青春的眼泪！
　　——中国娱乐在线为您报道。
　　杭杭一直站台到最后，与肖蒙、曹郁宁重组乐队，化为背景。陆天琪引爆全场，high到忘我，烟花齐爆，喊声震天的高潮漂亮收尾，戛然而止。
　　杭杭退下去，两人在后台点头之交。
　　陆天琪远远看他一眼，上车回酒店。

　　粉丝一齐涌到了酒店楼下，天琪穿着最后的演出服穿越人群。没戴墨镜，弯了弯嘴角，虽然也有保镖助理一大堆人，仍能感到他的好心情。
　　一个个妹子，感动地小声叫他。
　　“Angel，晚安。”
　　“演唱会超棒！”
　　“回去好好休息哦。”
　　天琪点头：“你们也是，晚安。”
　　他极少表露的温柔，让女孩们都湿了眼眶。
　　她们真的太可爱了，天琪又露出了笑容，电梯掩上门。

　　上楼，洗澡，换衣服。帽沿压低，口罩、墨镜、低调T恤。
　　从后门电梯避过粉丝直降停车场，灰暗的地下车场静悄悄的，他溜进一辆车。
　　飞奔而去。
　　清明把着方向盘，他在男人肩上蹭了蹭。
　　“好像偷情。”
　　清明也戴着墨镜，“你太红了。”
　　天琪蹭啊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嗯，就是太累了。”
　　“不喜欢？”
　　“没自由。”
　　“你——”
　　“别凶我，出来玩再说这些烦死啦！”天琪捂着耳朵，生怕被家长教育。做这行肯定要牺牲很多的，“工作”就代表兴趣之外，还要承担更多东西。不自由、责任、甚至伤害……
　　“没凶你，想抱抱你。”
　　天琪心一甜，凑到男人脸上吧唧一下。
　　“爷赏你了！”
　　清明拍拍他的头，按着坐好了。
　　不一会，他又没骨头似的靠过来了。

　　“去哪？”汽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
　　天琪大手一挥：“外滩！”
　　此时的外滩，没有了灯火辉煌，徒留了凌晨的萧索。
　　风卷着落叶擦过车轮，一辆车就驰骋在开阔的江边。
　　从前到后吹了个通透。
　　天琪难掩失望：“没有人了……”
　　他站在敞篷跑车里，不记得上次逛夜市，走在人群是什么感觉。好像很遥远，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活着”的滋味。
　　像个机器一样，机场、酒店、拍戏，做一个“忙碌”的超人。
　　工作、工作，走在人群被各方闪光灯和签名本包围。
　　一走出去，就尖叫暴动。
　　爬得越高，越是孤独。
　　他被绑在自己推上的高位，享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喧嚣和寂寞。
　　而很久不再“活着”。

　　清明从背后抱住了他。
　　“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唔……”
　　男人探进舌去和他接吻，他被吻得糊里糊涂，涨红了脸。
　　“哥哥……”

　　辗转几条巷子，曲里拐弯，拐到一处真正的夜市。
　　这边还没收摊，一些学生、小贩和大爷大妈聚集灯下。
　　烤串、麻辣烫、炸豆腐，天琪跳下车飞奔过去了。
　　拿了三串烤羊排，一盒生煎，一盒臭豆腐，一只竹筒米糕，清明在后面付钱。他眼睛亮亮的，扒着狼吞虎咽，一蹦一跳走前面，回头再塞给清明一个生煎。
　　清明就着他的手吃了，汤汁满溢。
　　天琪看着他，舔了舔唇。
　　清明用眼神询问，天琪道：“想吃你那个。”
　　清明笑：“我的好吃？怎么长不大，还专门抢别人嘴里的。”
　　“就爱吃你那个。”
　　清明无奈，街市人不多，稀稀落落坐着喝酒聊天。
　　他找了个背光处，衣服一挡，叼着生煎喂到天琪嘴里。
　　一人一边，慢慢分享了一个包子。
　　天琪蹦着舔他嘴角的汤汁。
　　“别闹，这么多人看着。”
　　两人又结结实实接了个吻，唇齿相依，天琪哈哈大笑。
　　真是什么味都有！

　　天琪在前面走，好奇地东看西看，手还不忘拽着男人衣角。
　　“哥，我要玩那个！”
　　一排排射击枪械，射中什么礼物就归谁。
　　天琪把着抢砰砰砰砰，把四个最大的娃娃射下来了。
　　扔给身后的男人抱着，又去捞金鱼。
　　“你这鱼卖多少钱啊？”
　　“我鱼不卖！”
　　大爷爱答不理。
　　“靠，不卖我都捞光！”
　　天琪坐小板凳上，哼哧哼哧捞鱼。
　　清明坐一旁看着他。
　　看着他，给他擦汗，过会还要帮忙。
　　天琪叫：“你别动！我自己来！”
　　“不捞光你，我就不叫陆天琪！”
　　天琪趴着用坏了十个鱼网，捞了一大缸小鱼苗。
　　大爷没好气地攆人：“走走，别在这气我。”
　　天琪捧着鱼缸显摆：“哈哈，我厉害吧！”
　　“傻子。”清明捏了捏的脸。
　　“走！看前面还有什么！”
　　啪啪啪，几声闪光灯，把两人的情景拍摄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悉悉簌簌，跟着走的人变多。
　　“是不是陆天琪？”
　　“看着像。”
　　“旁边是谁？”
　　“看不清，不认识。”
　　“你去要个签名！”
　　“我不敢啊，不是怎么办！”
　　“问问嘛，他今晚就在上海开演唱会。”
　　一个女孩战战兢兢凑到两人面前：“你好，请问你是Angel吗？”
　　陆天琪面无表情地：“我不是。”
　　“啊啊啊啊！”
　　女孩大声尖叫：“陆天琪！陆天琪啊！”
　　轰地一声，人群瞬间涌上来，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明抱着娃娃，提着零食，被挤到外围。
　　天琪紧张地往外看！
　　清明提着心，想把他拖出来！
　　不知道哪来的粉丝，四面八方往里挤，吃人一样。天琪被挤在人群里喊：“哥，哥！”
　　清明听着声音心焦，极力往里看。人越来越多，清明被挤到最外面，站在了一棵树底下。
　　天琪喊着：“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都给你们签！”
　　真正的粉丝手牵手围成一个圈，将他护在里面。
　　大部分是路人，家家户户看他那张脸，见个明星就凑热闹。
　　天琪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签。
　　清明远远看着人群里发光的人，似乎遥不可及又骄傲自豪。看了一会，他悄悄走了。
　　握手、拍照、谢谢，一套机械流程，签得手抖。
　　狠狠签了两个小时，看人松了，天琪一扬手，钻进赶来救驾的保姆车。
　　闪光灯、媒体、粉丝，他又是一副明星架式离开了。

　　车上唐荣骂他不说一声就乱跑，毫无纪律！唐嫣谨小慎微开着车，陆天琪一声不吭，靠在车窗上任他骂。
　　窗外灯光流离，他不知道清明在哪，回酒店没。
　　“明星”的枷锁将他和他隔绝在世界的两端。
　　他不能坦白，不能约会，不能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
　　不能亲，不能抱，不能和正常情侣一般自由。
　　天琪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静静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