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爸爸》忧杳然去

71、苦瓜

　　番外苦瓜
　　天琪在剧组三个月没和付之恒多说一句话，小鲜肉粘上来，他冷着一张脸，摆出冷淡客气的态度。付之恒倒不好和他开玩笑了。
　　万念俱灰的公子站在城墙上，看着千军万马浴血厮杀，将军铁矛直指天空，身跨汗血马踏过尸体向他奔来。天琪杀青的最后一个镜头，他被付之恒拽上马，铁戟将他挑上半空，他看到了血雾的天空。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飘飞，一骑红尘。
　　威亚放下来，天琪揉着酸痛的腰，付之恒跟上来：“晚上一块吃个饭？”
　　天琪还没从戏里出来，神情悲悯惘然：“不吃。”
　　付之恒道：“都要走了还这么绝情？怕我吃了你？”
　　天琪无所谓地：“我怕什么，我只是不想和你吃饭。”
　　“为什么？”
　　“我要回家。”
　　迫不及待回家，迫不及待冲进他的怀抱。
　　方才，他的女人，他的国家，他的理想，一一坍塌了，从废墟里爬出来。
　　赢了，赢了又怎么样呢？
　　他感觉疲惫，出不来，挣脱不了的悲伤。
　　他急切需要休息，需要清明的怀抱。

　　和导演、剧组告别之后，他收拾了东西就去保姆车。
　　唐嫣从车里出来，向他招手：“哥！”
　　天琪往她身后看，爬进去搜寻。
　　“顾先生没来啦。”唐嫣自动收起灿烂的笑容，怕被他骂。
　　果然陆天琪就不高兴了，他爬进车里，戴上墨镜贴在车窗，一言不发。
　　唐嫣顶着低气压，小声地说：“蒋先生说先去上海……”
　　陆天琪沉声道：“去上海做什么？”
　　“……准备演唱会。”
　　“什么！”
　　唐嫣要哭：“不要吼我，是上边决定的。准备演唱会，只有两周，两周后上海首场。”
　　“我｀操｀他妈……”
　　唐嫣面无表情地想顾先生听到会作何感想。
　　天琪问：“我哥会在吗？”
　　“……不会。”
　　“卧槽！”
　　陆天琪狠狠踹了一脚后车座，唐嫣一个手滑就要飙飞出去。
　　天琪盖上衣服帽子，睡觉了。

　　机场，他胡子拉碴，盖着衣服帽子，戴着墨镜，神情萎靡跟着助理走。
　　周围粉丝疯狂叫喊，簇拥奔跑。
　　“Angel，加油！”
　　“Angel，上海见，祝演唱会成功！”
　　“陆天琪，我们在影院等你！”
　　他被各种声音充斥着，耳膜爆炸，大脑昏沉，每拍完一部戏，他都要抑郁一阵。
　　很久走不出来，他需要清明，急切需要清明。
　　可是，操｀蛋的竟然还要等两周，之后肯定是巡演，每周一个城市，更不可能见到了。
　　他抑郁地要死。

　　安检，他被唐嫣牵着，一只手啪嗒啪嗒发简讯。
　　粉丝嗷叫着拍下这个萌萌哒的瞬间。
　　两周的筹备时间，高强度、高压力、十分紧张，好在他回国后都为了新巡演准备。
　　这次，是排练流程。
　　睡到中午，坐车去体育馆，排练一下午，直到深夜。汗透了衣服，体力透支，非常忙，没时间胡思乱想。
　　凌晨和大家吃完饭，回酒店睡觉。
　　第二天睡到中午，顶着一头乱发胡渣继续。
　　两周高强度循环，最后一天蒋星河放了他一天假。
　　他睡到下午，昏昏沉沉，思维有点断篇。
　　大太阳照得床上一片反光，房间很静，唐嫣、助理和舞群不在。
　　他坐着发了会呆，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做艺人就是这点硬伤，不论在人前多么热闹辉煌，回到酒店还是一个人。
　　从繁华到孤独的巨大落差，他一直不适应。

　　他想清明想得心都疼了。

　　发了一下午呆，晚上被唐嫣拖出去吃了个饭。
　　回来洗澡睡觉，补充体力，为第二天首场打个漂亮仗。
　　翻翻手机，一直没有清明的回信。
　　他吼叫一声，心脏要爆开。

　　翌日，他在后台被按着化妆做造型，胡子终于剃了，露出光洁的面孔。
　　眼窝陷进去，脸色苍白，有一种成熟了的深沉和忧郁。
　　万人热场，烟花、荧光棒、欢呼尖叫，陆天琪弹着钢琴。
　　“谢谢大家，我们又见面了。”他停下来，随意坐在琴凳上对场下一笑：“刚刚杀青了戏，回头就开演唱会，没有比我更忙的吧？”
　　“是！！”
　　齐声欢呼，陆天琪点了点头：“准备比较仓促，想法却是很多。今晚就随性一点，跟着我high好不好？”
　　“好！！”
　　“陆天琪我爱你一辈子！！”
　　“嗯，你给我上来。”
　　女孩尖叫着爬栏杆，天琪噗嗤一笑：“慢点，我不会跑。”
　　女孩爬上去又害羞了，天琪带着她，引导她，给她和声。
　　“你最想唱哪首歌？”
　　女孩捂着嘴掉眼泪：“夜曲。”
　　“夜曲？”
　　“夜曲！”万人呼应。
　　“好，夜曲。我伴奏，你来唱。”陆天琪揉了揉哭泣的女孩头发，坐回了琴凳上。
　　女孩磕磕绊绊唱，天琪弹着钢琴，不时抬头看看她，带着她唱。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不会看粉丝一眼，也不会想了解她们。
　　只是，长大了，时间久了，有好几个女孩他都认识。她们热情单纯，不论何时发生什么都陪伴在身边。
　　每次机场、活动，都看到她们的身影。
　　他不是不感激，不是不感动的。
　　他认真看着这群女孩哭泣的脸庞，并不美，长着痘痘或雀斑，学生、上班族，平凡的人，却真挚又可爱。
　　因为共同一个人而热情，因为共同一个人而拥有力量。
　　而这个人是自己。
　　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很美。

　　他意识飘荡，飞到天上，全身每个细胞都兴奋，滋养着。
　　女孩和他合唱，唱一句看他一眼，瞧着他的眼色，还掉着眼泪。
　　他心一暖，软软的，被触动了。
　　兴起，他下场牵起女孩的手，当场就跳起舞。
　　混乱无章，嘻嘻哈哈，一点没有舞步规则，也毫不管乐队编排。
　　后台一阵狂乱，跟不上他的“即兴表演”。
　　蒋星河在台下看得眼皮一跳一跳。
　　喂鱼的群众淹没了他，保镖面无表情挡着，他大叫：“保安，你走开！大家跟我一起站起来！！”
　　保镖无语，抱着他腰放台上。
　　疯了，忘我投入，在台上一蹦一跳。
　　意识狂乱，兴奋到一定值，大脑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都盯着网上看什么！想知道我的私生活，我妈妈，我爱人，我的家庭。我告诉你们，没意思！不管我是谁，我做了什么，在你们面前，我就是我！始终还是我！永远不会变！”
　　“只要看着我，看着台上这个我，不就够了吗！”
　　“世上只有一个陆天琪！”
　　场内一片尖叫欢呼，热力沸腾到极点。
　　天琪转身，大提琴升上来，他抱着琴：“十三岁后，我没有再碰这个。老师说我拉得太难听，今天重新拾起来，演奏一首《苦瓜》，送给我爱的人。”
　　他深深望着场下，全部是飘摇的荧光、面孔和黑。
　　没有那个人，他唱给黑夜听。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
　　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
　　开始时捱一些苦栽种绝处的花
　　幸得艰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

　　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
　　哪有玩味的空档来欣赏细致淡雅
　　到大悟大彻将虎咽的升华
　　等消化学沏茶至共你觉得苦也不太差

　　下半生竟再开学入迷的终於醒觉
　　移走最后的死角用痛苦烘托欢乐
　　让余甘彰显险恶如艺坛杰作
　　就像我一直听香夭从未沾湿眼角
　　仔细地看神坛里木纹什麽精巧也不觉
　　却在某萧瑟晚秋深夜忽尔明了了而黄叶便碎落

　　大提琴的低沉，和着他张力的嗓音，人生已过半，心中的执迷不悟才慢慢看破。当长大了，成熟了，万般苦楚历数经过，曾经怎么都过不去的，在某个深夜，忽然顿悟。
　　黄叶飘落，苦难竟不再是苦难了。

　　他闭眼拉琴，一点水光湿润了眼睫。
　　灯光打到脸上，大特写，以为是他妆化了。

　　清明坐在看台上，远远看着拇指大的小人，投影在荧幕的沉郁侧脸。
　　他一哭，他的心就被揪紧了。
　　他给唐嫣打了个电话，悄悄退出了场馆。

　　天琪一口气安可了三十分钟，五首歌。酣畅淋漓，烟花齐放，天琪最后引爆全场高｀潮，挥手离开。
　　唐嫣开保姆车等着，他一下场就钻了进去。
　　被最后震天动地的安可鼓噪着，精神非常兴奋，全身累瘫也爽到爆。
　　他一路又笑又跳，疯疯的，到酒店，开庆功宴，被同事、舞群、老板、主办方押着一轮灌。蒋星河一晚上心脏过山车，拉着他揍。
　　大家都很高兴，首场这么成功，每个人脸上笑容，说着台上台下花絮趣事。
　　他醉醺醺歪在椅子里，看着众人欢腾，热闹景象。
　　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停。

　　宴会凌晨结束，同事零零散散离开，他独自上楼睡觉。
　　三十多层高楼，包下了一层楼，总统套房，隔绝了舞群助理，拦挡了粉丝。
　　他自己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洗了澡，从落地窗望万千灯火，楼下似乎还有粉丝没走，变成看不到的小黑点。
　　身体细胞还流窜着方才热闹的兴奋，周围就落入了无人之境的沉寂。
　　他又一次从繁华盛世的巅峰摔下来，黑夜里，重归孤独。
　　而这一刻的孤独，加上了痛苦落差，分外难捱。

　　“哥哥……”
　　他轻轻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唐嫣溜进他房间，看到的就是天琪趴在窗上的情景。
　　这么可怜，那刚才还那么嚣张……
　　她咳嗽一声，“哥，顾先生来了，要我和你——”
　　天琪爬起来就往外跑，跑出去又回来：“他在哪？！”
　　“停车场，别让粉丝看见！！”

　　清明刚从车里出来，就被一个人抱住了！
　　紧紧地，急促喘着，穿着睡袍单薄身躯冲过来。
　　清明单手搂住他，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天琪眼里湿润润地，自己抹了抹眼泪，又哭又笑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哦。哈哈。”
　　他傻笑着，一会又脸红了：“那你都听到了？”
　　“我在看台看了半场，给你买蛋糕去了。”
　　天琪扒拉着盒子：“上去吃。”
　　他跑下来什么都没拿，也不顾粉丝看见，直接从楼梯跑停车场。
　　渐渐已经有粉丝找到这边了，电梯那边躁动起来，清明拉着他一溜小跑，钻进楼道往楼上跑。
　　两人一口气跑到五楼，天琪跑不动了，坐地上耍赖。
　　“看见就看见，这点事接受不了，也不配做我的粉丝。”
　　清明压低帽子、墨镜，严肃低调，装备齐全。
　　天琪忍不住逗他，伸长手臂要他抱：“把我抱上去。”
　　清明笑：“这么大了还让人抱。”
　　“不啊，抱上去。”
　　“好累，哥哥抱上去。”
　　他撒着娇，黑夜里睡袍被风吹起。
　　清明左右看无人，粉丝被隔绝在外面，他把人抱起来，天琪顺势搂住他脖颈，头靠在他身上。
　　清明抱着他一步步上楼，天琪乖乖趴着。
　　没人说话，只有两人的呼吸。
　　半响，天琪叫了一声：“哥。”
　　“嗯？”
　　“哥哥。”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叫叫你。”
　　清明笑道：“好像轻了。”
　　“嗯，训练变瘦了。”
　　清明皱皱眉，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三个月又没了。
　　“有好好吃饭吗？”
　　“没有。”
　　“休息呢？”
　　“也没有。”
　　“我要你做的事？”
　　“都没做。”
　　清明把人放下，天琪立马嚷嚷：“你敢！我叫我粉丝来！”
　　清明无奈地往上抱了抱。
　　天琪趴在他肩上，小声呢喃：“其实我有很乖了，你别不要我。”
　　“没不要你，乖，下来自己走。”
　　“不要。”
　　“听话，我累了。”
　　天琪听着他刻意压抑的喘息，噗地笑了。
　　“你还说我不重。”
　　“三十多层，你试试？”
　　“好啊。”
　　天琪说着就要抱他，清明笑着避开。
　　“快上去吧，陪你吃蛋糕。”
　　“嗯。”
　　天琪不让他抱了，还是粘人，抱着他胳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清明抚摸他的脸，摸着头发拍拍头。
　　进走廊，迎面撞上保镖，清明尴尬地压低帽沿。
　　天琪施施然拦在门口，当着莫名其妙保镖的面：“哥，抱我进去。”
　　清明谴责地看着他，责怪他的不懂事和任性。
　　“别胡闹。”
　　“不，就是要他看见，要所有人看见。”
　　天琪坚持堵在门口，清明苦笑，终于再抱起他来，房卡刷开，抱着进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