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月白狐》八月落桑神泣血

65、难渡之劫

　　岚竹跟越清已经从王府回来了。他们此番夜探无惊无险，却只让越清愁上加愁。他从未这么受挫过，虽然以前行动时也会被君宇或者长留教训说他这里不是，那里不对的，但这些只要他肯下功夫，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全部都是可以补救的。
　　只是眼下，他生生见到子萝望着他的眼神，多么期盼着自己能够带着她一起离开，他却做不到。他用尽了所有的表情来安抚她，说自己一定会来带她走的，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如果没有万全的退路，他实在没有办法让子萝跟未出世的孩子陪着自己一起冒险。

　　君宇跟墨月向岚竹讲述了他们遇到怪物的情况，又加上之前岚竹的推测。他们讨论起西北的邪术，而未察觉到越清的沉默。
　　倒是墨月先留意到越清似乎很低落，便坐过来，问他子萝还好吗。越清看了一眼墨月，“被软禁着，一见我就红了眼睛，还强颜欢笑，问我什么时候接她回来。”他淡淡地这么一句，让墨月也忍不住为他们担忧起来。
　　君宇跟岚竹说着话，眼睛却飘到他们这边来。

　　“明天楚云逸大婚，京城里皇亲国戚、权贵商贾怕是请了一大半。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公主偷出来，藏在秦大人赴任的队伍里，你随着一起南下，如何？”君宇突然提议道。
　　越清猛地抬头，“师哥！会不会连累了……”
　　“量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中间会有这层关系。还有，你的易容术也不是废的。反正当初我们也是为了了结公主和亲的事上京的。既然已了，早该送你们远走高飞，也免得你羡慕秦穆那小子。”君宇说得轻松，笑了笑。
　　越清站起身来，奔到君宇面前，眉头颤动着。虽然他心里不舍得留下他们为自己善后，但如今子萝留在京城一日，就多一些危险，肚子的孩子可是一天一天在长着，时间不等人。
　　君宇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牵挂，何尝没替他们筹划过，只要他渐渐摸清了对方的脉络，便知道如何部署自己的下一步。

　　众人又商量了一下，才散去。
　　天边已泛青白。夜幕被划做两半，一半仍是深沉幽黑，一半却渐透光亮。

　　丞相嫁女，皇后嫁妹，气派果然不一样。
　　虽然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了些晦气的事情，但只这一件喜事，却可以叫全城的人都暂时忘记了那阴霾一般，一大早地都涌了出来，等着看热闹。
　　听说楚府门口排队送礼的人，排到了两条街外。

　　墨月想来想去，还是打扮成了男装。
　　“你怎么换了男装？”君宇不解地望着她这身打扮。
　　“不想惹麻烦，低调点好。”墨月干笑了两声。
　　君宇伸手捉了她的手，“我陪你一起，还怕什么。”
　　“秦穆那边回消息了吗？”墨月抽回手，她可不想一会儿出了门，更加招摇了。
　　“嗯，岚竹陪着越清已经先去了。他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倒是有些担心，这婚宴会有什么不顺利。”君宇淡淡说着自己的想法。
　　“怎么？你是说有人会来捣乱吗？”墨月不解。
　　“他们的婚事，是全京城最热的话题。总觉得，以轩邺的个性，应该是不会错过这种出风头的机会的。”君宇忍不住拢了眉头，他低眼瞟见墨月神色凝重，便暖了颜色，“怕是我多想了，他的目标从来都是直指那张龙椅。楚云逸，他该是看不上的。”
　　“那我们早些混进去看看。”墨月说道，便扯了君宇就往外奔。

　　虽说是早些，他们去到时还是被门口的阵容惊到了。
　　“怎么这么多人？还要排队？”墨月望着那些带着贺礼的队伍，一眼望不到队尾。
　　“似乎我们只带这么一份薄礼，去插队的话，会被人嫌弃。你想好用什么身份了吗？”君宇已打算着不从正门走了，却还故意问她。
　　“就说是他娘家的表弟呗，我记得他家母亲娘家是一个大家族，亲戚很多。我们随便冒认，先混进去再说。”墨月认真地计划着。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去后门看看。”君宇挑着眉毛，坏笑了一下。
　　“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们翻墙进去，不太好吧。”墨月撇了撇嘴，却还是跟着君宇绕开了人群。

　　他们到了楚家后巷，还没来得及翻墙计划，却看到有人比他们俩抢先一步。
　　君宇示意墨月不要出声，悄悄过去，把那个已经爬到一半，身子已经挂在墙头的人，一把扯了下来。
　　那人被扯着摔下来之后，初是惊慌，翻身面对着他们，一边还举着胳膊护着头脸，怕他们袭击自己似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翻墙？”墨月问道。

　　那人遮着脸，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偷偷看清了他们两人的样子。而后，他撑着后墙站起身来，指着君宇，“我，我认得你，你是白狐君宇！”
　　君宇眯起眼睛，看着此人，打量起来，墨月在旁边也好奇地盯着他看。在君宇还没反应过来，墨月先亮了眼睛，却有些迟疑地发问，“你是……皇上？”
　　要不是墨月曾经见过在病榻上的皇帝，恐怕也认不出眼前这个带着病容几分狼狈几分潦倒的男人。
　　他见自己被认出来了，神色多了几分自若，语气也轻松了些，“你认出朕了？那你应该是那个会易容的女子，是叫墨月，对吧。”
　　“你真是皇上？”君宇狐疑地盯着他。
　　那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敢相信？朕也不想相信。”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向墨月，“小梅，她现在可好？朕派人寻她一年多，却一直未有她的消息。”
　　他这一问，倒打消了君宇的怀疑。墨月答道，“小梅她很好，只是皇上你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你们能帮我见到楚云逸，或者秦少庸吗？”

　　墨月跟君宇对望一眼。君宇先翻进院墙里，替他们开了后门，顺手撂倒了一个家仆。客人都聚在前院，后院自然就空虚着。
　　“皇上是想避开宾客呢，还是大摇大摆地去前厅召见楚云逸呢？”君宇故意问道。皇帝脸色不太好看，却忍了忍，“自然是要避开众人，朕现在的身份尴尬，出去了也会被人当成假冒的。”
　　君宇三两下把家仆的衣服脱了下来，递了过来，“换上这套。”他又四下打量了一下，把昏倒的家仆藏到了柴房后面，还用捆柴的绳子将他绑好。
　　墨月跟过来，小声说着，“他刚才还说要见秦大人，又说自己会被当成假冒的，那难道之前重罚秦大人的那个皇帝才是假冒的？真的这个还不知道秦大人今天离京吧？”君宇看了她一眼，“看来轩邺他们做了很多。你去跟着他，在后院这里等着，自己小心些。我去前面找楚云逸。”

　　越清带了墨月给的迷香小熏炉，倒是很好用。他们顺利带了子萝出来，乔装之后便出城去与秦大人他们会合。
　　“行了，岚竹你回去吧。师哥那边，还要你帮忙呢。”越清催岚竹回去。
　　虽然他们这边，有秦穆、长留、越清跟秦大人几个亲卫，但这个阵容里还有老人跟孕妇，岚竹还是有些不放心，“我送你们一程，再赶回来。不妨事。”

　　他们出城后沿着官道走，没走出几里路，便要经过一片林子。
　　忽然一阵似怪鸟长啸，林中冲出来些人影，将他们的队伍包围。那便是信号，众人提起兵器戒备起来。
　　等看清楚围住他们的人，一些不会武功的家仆们吓得脚软。全是些目露凶光的怪物，虽有人形，却无人样。青绿色的皮肤，与之前君宇在城中击杀的那些毒人一模一样。
　　越清环视了一圈，大约有八个毒人将他们围住。他们这队伍一共有二十多个人，会武功的加起来不足十人，尚有胜算。
　　岚竹提声道，“大家千万注意，不要被抓伤或是咬伤。”他看了一眼秦穆跟越清，“这些毒人必定是有人操控，此人应该躲在附近，我去探一探，你们小心应付。”
　　“你也小心。”秦穆冲他点了下头。

　　岚竹运起轻功，飞身进了林中。
　　他记得当年与师父到西北一带游历时，曾见过人驯养毒兽，养成时皮毛全褪，变得通体青绿。如今亲眼见到居然用活人来做这样恶毒的兵器，实在是让他作呕。
　　当初师父见到这样练毒的法子，也是两眼放光，现在想来也有些心悸。所幸师父只是好奇其中门道，知道之后自己并无尝试的念头，才让他放下心中大石。

　　那最初的一声信号，便是从林中某个方向传来的，是由操纵之人发出。
　　岚竹一边仔细搜索着，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是否还有响动。突然嗖嗖两声直扑面门，他忙避开，是暗器。那人在暗处发现他寻来，自然就会换地方。
　　岚竹加快脚步，朝着那方向追了过去。

　　越清他们这边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这些毒人虽有人形，却似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朝着人攻击。武功差一点的，几招下来就吃不消了。
　　有个家仆的胳膊生生被扯断了，倒在地上，惨叫了几声，就疼得昏死过去。马车上的秦大人跟子萝，见到这一幕，都吓呆了。驾车的管家，虽然也习武多年，可握着短剑的手不由得震得厉害。
　　起初他们还有些人数的优势，但被攻了一轮之后，伤亡惨重。
　　秦穆一个人架住了两个毒尸，他使的是单刀。却渐渐发现，砍伤之后，并不能削弱它们的攻势，反而像是火上浇油一样，让它们更加猖狂地攻击了。

　　在这种招架渐渐都有些吃力的情况，还要尽量避开它们的每一下攻击，不让自己受伤，以免中毒。一面是发了狂，血战到死，全无人性，一面是心有牵挂，未战先输三分意。
　　越清忽然看到长留被扑倒在地，他心一惊，将手中剑当成暗器抛了出去，直刺中那扑倒长留的毒人身上。长留才得以喘息，趁机划破了毒人的喉咙，将它一脚蹬开。
　　却不想，越清没了兵器，又分了心，被毒人一爪抓在肩上，顿时皮开肉绽，疼得他嘶嘶倒吸气。

　　子萝在车里看到越清受了伤，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驾车的管家都被她掀到了一边，也没拦住她。
　　越清听到马车那边的响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子萝向自己冲来，心中霎时凉了一大截，大吼道，“快回车上去！”
　　子萝被他一吼，愣在了原地，管家赶紧跳下来，捉着她，拉回车上。

　　越清的话音刚落，就被旁边另一个毒人偷袭，用手做刃，捅进他后胸。长留这边刚解决完一个，却看到自己儿子被两个毒人夹击，一手提刀，一手提剑，冲过来支援。
　　子萝刚被拉上马车，却看到越清身上的血像被人刚泼了一盆水似的，哗哗得淌了一身。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推开旁人，连滚带爬地想要到他的身边去。秦大人也出来，跟管家一起拽住她，“公主不要过去！危险啊！”
　　“放开我！”子萝奋力挣扎着。两个人都差点没把她按住。

　　越清倒在了地上，伤口鲜血乌紫色。长留又解决了一个毒人，在与另外一个对搏中，余光里看到儿子在血泊中抽搐，却腾不出手来去扶他一把。长留咬着牙，红了眼睛。

　　忽然，一个紫袍老头跃进了战场中。他轻功不凡，身手也不简单。虽然左臂空荡荡的，但右手上戴着一个黑铁手套，挥动得如一把利刃。他弯着身子，用一种诡异的步法，专攻毒人下盘，再用右手削断喉管。一招一式都相当利落。
　　长留认出他是毒王连晟，遥遥与他眼神交换示意，便转头提醒秦穆，“攻它们下盘。”

　　等到岚竹无果而返回支援时，发现毒人都已被解决，看到自己师父也来了，倒没有意外。只是众人表情都十分落寞，他扫视一圈之后，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