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月白狐》八月落桑神泣血

64、剥茧抽丝解谜题

　　万事都有个终点。
　　楚云逸心中藏着的那个，明天便是终点。纳完吉，明天便是娶亲，摆酒，洞房花烛夜，一条龙。
　　这门亲事，从答应到筹办到执行，他都是最糊涂的那个。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下去，可是却还有些什么梗在喉中一般，让他不得舒坦。

　　三年前，他曾期盼过一场类似的情景。可笑吗，新娘子的印象在他这里，只有三四岁大的女童模样。他擅自为她画了少女的像，五官留空。他只记得她叫自己时，声音甜软，云逸哥哥。于是便在心里留了这么一幅画，一直等着盼着。
　　算命先生说他们的婚配是天赐良缘，是前世注定。那些个好话多得他都记不住了，只是盼到时，却是准新娘的丧讯。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的良缘就这么简单地舍他而去。
　　在家里都觉得晦气，打算替他另寻亲事时，他提出守孝三年。以前没有的规矩，让家人都有些诧异。以前楚家也没有人做官做到京里去。如今他的话，在家里有些分量，也没有人会逆着他的意思。再没规矩的事，也不会有人拦着。

　　人生总是在给你一些希望之时，又微笑地将它拿走。
　　当他心中那张容貌空白的画像，渐渐浮出清晰的影子时，那人却为别人哭，为别人笑，从来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人都是贪心的，求不得是执，是苦。
　　楚云逸独自坐在街边小馆临窗的位置，喝着三文钱一壶的便宜酒，面前的两碟小菜只动过一筷。至少，以后他再也不会信什么算命先生的话了。这么想时，捏着酒杯，他也轻轻笑出来了，尽管有些苦涩，那也苦不过杯中酒。
　　三文钱这么一大壶，老板到底是用了些什么料才兑得出来的。

　　最近京城里闹得有些厉害，还不到黄昏，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这小馆子里客人也就更少了，小二懒洋洋地蹲在门槛边上发着呆，掌柜也趴在柜台上望着大门正对着的那一片空荡荡的街道。
　　难得楚云逸没有闲心理旁的事情，若是搁在以前，他必定是会插手查下去。可现在，下面的人查不好，他只需要递个折子，推荐个别的什么人再去查就好了。就算要怪罪失责，这事儿也落不到他头上。他现在可是准新郎，连师父都默许了他躲懒准备婚事。
　　准备婚事吗？他仰头干了杯中难喝的酒，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至今，他没有见过师父的小女儿，或者说是故意不想去见。
　　在他心里，被另一个影子满满当当地占着，那位置还不想让出来。是不想让出来，还是已经空了，却不想让新的影子进去呢？

　　“客官，差不多到时候打烊了？您这小菜还要不要了？”小二过来问。
　　最近宵禁，店铺收门都挺早的。楚云逸微微愣了愣，“不要了，再给我来一壶酒，我带走。”他不知道出这门之后，自己该去哪里。

　　回府？他不想看到那刺目的红色，那些喜气洋洋的布置，跟他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搭。
　　还想怎么样，他都已经答应娶师父的小女儿了。成亲前由着自己的性子，最后疯一次行不行。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冷静的人，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显得极有修养，如一潭古水，沉静浩淼。
　　谁想到原来他心里也藏着一把火，烧起来无水能熄，燥得人目赤血沸。

　　楚云逸一手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拐到了偏巷。
　　因为他知道，过一会儿正街上就有巡逻的人了。他这个样子，不想被熟人看见。
　　虽然是劣酒，喝多了一样醉人，醉得还比好酒更凶一些，但他依然还有一丝理智，或者说着紧自己的面子。

　　多年习武的人，自然比一般人要更耳聪目明一些。
　　楚云逸感觉到有什么从背后向他扑来，心中一怒。不知死活的家伙，正好过来让大爷出口气。他还未回头，反手就将另一壶酒砸了过去。
　　壶身破碎，楚云逸看清那张脸，被酒壶的破瓷片划伤了几处，却远不如他本身样貌来的骇人。让他不由得怔了怔，就趁这空隙，被对手双掌打了过来。
　　掌风起时，楚云逸脚下用劲，轻轻后跃，躲过了一击。

　　“你就是近日里作案的歹人？”他提声问道，但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懂。
　　接着，两边屋檐上有瓦片轻微响动。楚云逸余光瞟到，对方有同伴跟了过来。就像野兽出动一样，有一只发现猎物，其它的必定跟上助阵。

　　楚云逸此刻酒意已经醒了大半，今天出来没带兵器，这手中只剩半壶酒，跟小半个破酒壶。瓷片勉强也可用一用罢。
　　只是他面对的，说人不像人，倒更像是三只怪物。
　　它们有人形，却全无人样，上身未着衣物，皮肤呈青绿色，头上也没有毛发。甚至眼睛也分不出瞳仁跟眼白，全是一片浑浊，无光。
　　楚云逸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却知道它们身手不错，都有极好的武功底子。

　　它们以爪用武器，向楚云逸攻了过来。
　　楚云逸招架三面攻势，连连后退。它们的力气大得惊人，楚云逸每挡住一下攻击，胳膊都被震得生疼。
　　照这么下去，他恐怕是见不着明早的太阳了，也做不成什么新郎了。
　　这么想时，他居然还有心情，弯了嘴角，笑了笑。

　　另一个酒壶也砸在脑门上，砸碎了。但它们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疼，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势要置他于死地一样。
　　楚云逸的动作开始有些迟缓，袖子被抓破了。他索性扯断了布料，扔出去扰敌，提脚将那个踹出丈外远，再专心对付剩下的两个。

　　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他的剑跟他的人一样快。
　　君宇砍伤了一个，回头对楚云逸喊道，“小心别被弄伤了，可能有毒。”那怪物身上的剑伤流出来的血都是乌紫色的，验证了君宇的说法。楚云逸虽然有些意外，但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墨月随后跟到，她的双刺使得不错，只可惜火候不到。独力对付一个，有些不足。君宇一边应付自己对面这个，一边还不忘指点着她，“不要硬缠，多用巧劲，且不可让它碰到你。”
　　楚云逸看他俩的架势，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些怪物了。
　　他余光扫着他们的身影，望向君宇时，忽然心底冒起一股子火气：我将心爱女子让给你，你就是这么带着她出去胡闹的！手中攻势渐渐凌厉……

　　“果然只能下杀手才能了结。它们怕是得了杀令，所以不会逃走，战死方休。”君宇站在三个怪物尸首面前，下了如此结论。
　　“你知道这是什么？”楚云逸望着他，问道。
　　“我不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君宇轻松说道，“你记得转告官差，这尸首处理的时候，一定小心，不要直接触碰，免得中毒。”
　　楚云逸没有答应，反而转头去问墨月，“月灵，你可还好？”
　　墨月笑着点头，“一切都好，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别告诉我，你是来当诱饵的？”很久没有人叫她月灵，都有些不习惯了。
　　楚云逸苦笑着，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马上有人来了。我们先走吧，你们要叙旧换个时间地点。”君宇对墨月说道，伸手拉她。
　　墨月扶着他胳膊，一边回头对楚云逸说，“那我们改日再聊吧，我先走了。”
　　楚云逸不知道哪来的念头，见他们快要走时，冲口而出，“明晚我府上婚宴，你来喝喜酒吗？”
　　他话音落时，君宇已抱着墨月，飞身上了隔壁屋顶。他也没听清墨月到底说的是好，还是不好。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巷子里，愣神望着漆黑的夜空，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最后这一句邀请到底是什么意思。
　　身后脚步声渐密却渐缓，有人远远提声问道，“是，是什么人在那儿？”声音里透着胆颤。

作者有话说

　　本来，楚云逸的故事，该是好好写个番外的。
可是我还不舍得让他退场来给他写番外。
像楚云逸这样的汉纸，本来是作者最喜欢的那一杯茶。
只是他没有在合适的时候遇到她而已，最后还是错过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