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把疏狂》D落汀

8、第七章

　　第二日天亮后，苏换歌便在柳玲珑的陪同下出发回弃剑阁了。而余不走则在弃剑楼四座之一的苍清道人的陪同下往西域去了。
　　马车内，柳玲珑抬头看了一眼正含笑看着自己的苏换歌，忍不住轻声问道：“苏阁主，为何这样看着玲珑？”
　　缓缓收回目光，苏换歌笑了笑：“我只是没有想明白为何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能忍气吞声。”
　　闻言，柳玲珑也笑了：“其实玲珑并不觉得委屈。”
　　“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
　　“因为玲珑不在意啊。”柳玲珑答道，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动人的光芒。
　　“不在意？”
　　“是啊，玲珑并不在意，不在意海文轩，也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柳玲珑淡淡答着，微微笑了，“海文轩狠心弃玲珑而去，玲珑又为何还要对他痴心不忘？而这张脸，不过是一副皮囊，有没有被毁对玲珑而言都不重要。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玲珑又为何要对那些不值得的事情念念不忘，又何必向那些于玲珑而言并不重要的人而费尽心思解释？”
　　听了柳玲珑的回答，苏换歌欣然微笑：“原来如此，也难怪沉音如此看重你。”
　　“沉音是个好人，玲珑也视沉音为好姐妹，只要对沉音好的事，玲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柳玲珑毅然道。
　　凝视着这一脸认真的柳玲珑，苏换歌由衷道：“谢谢，谢谢你能把沉音当做朋友。”
　　摇了摇头，柳玲珑微笑道：“说起来玲珑才是该道谢的那个，沉音是第一个把玲珑当做朋友的人。如果不是沉音，玲珑又哪里会有幸认识苏阁主和余先生呢？”
　　听她提起余不走，苏换歌忍不住开口问道：“玲珑，不介意我叫你玲珑吧？”
　　“怎么会介意？玲珑很高兴苏阁主把玲珑当做朋友呢。”
　　“那么…玲珑，你是不是喜欢不走？”
　　被苏换歌的话问得一愣，柳玲珑一脸困惑地回答道：“是，玲珑是喜欢余先生。”
　　没有想到柳玲珑会回答得如此干脆，苏换歌也怔住了：“当真？”
　　“是啊，在玲珑看来余先生…是玲珑的知音。”柳玲珑说着，羞涩地垂下了头，“从没有人觉得玲珑既救好人又救坏人是见理所当然的事，余先生就觉得玲珑身为大夫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苏换歌也是大感奇怪。
　　瞪大了双眼看着苏换歌，柳玲珑感动道：“那苏阁主也是玲珑的知音人。”
　　苏换歌哭笑不得地看着柳玲珑，只好笑道：“玲珑你也太…太夸张了，一般人不是都能理解的吗？”
　　“可是玲珑至今遇到的人都会指责玲珑啊。就连上次在往安镇，洪苒洪姑娘和甄准甄公子都觉得玲珑的所作所为是无法理解的。”柳玲珑叹息着说道，微微摇了摇头，“就连沉音也不太能理解，所以玲珑听余先生那么说是，才会觉得感动。”
　　“沉音…沉音她帮亲不帮理，”想起那个女子，笑意就浮上了他的嘴角，“沉音心里自有一番道理，和普通人也不一样。”
　　“是，沉音很特别。”说着，柳玲珑也笑了，“也难过苏阁主那么爱她。”
　　“她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却是最适合我的。”苏换歌含笑说道，笑容里满是深情，“没有她，我便不能活。”
　　“快不要这么想。”柳玲珑一惊，慌忙摇了摇头，“苏阁主和沉音一定能白头到老的，一定可以的。”
　　看了一眼柳玲珑，苏换歌微笑着叹息道：“借你吉言。”
　　张了张嘴，柳玲珑正欲再说些什么安慰苏换歌，这时赶车之人停下了马车，对车里人说道：“阁主，前面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闻言，苏换歌微微皱了皱眉，朗声问道：“是何人？”
　　“苏阁主，在下‘恨笔书生’周殊文。”拦路之人回答道。
　　“有什么事吗？”苏换歌继续问道，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前面有几位前辈想见一见苏阁主便让在下来请苏阁主，不知苏阁主可愿意和那几位前辈小聚片刻呢？”周殊文客客气气地问道。
　　垂眸思索了片刻，苏换歌回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恨笔书生’带路了。欧阳总管，你只管跟着周公子便是了。”
　　“是，阁主。”弃剑阁总管欧阳浦说道，轻“喝”了一声，便驾着马跟着周殊文往另一个放向驶去。
　　大感好奇地看了一眼苏换歌，柳玲珑突然笑了：“我道为何这么多人喜欢江湖呢，原来江湖里能发生这么多有趣的事。”
　　“有趣吗？”苏换歌却不以为然。
　　“当然有趣，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人，能发生这么有意思的事。”柳玲珑越说越兴奋，“余先生和苏阁主就不用说了，都是人中之龙，一等一的人才。那位碎琴楼的曲楼主也是，看上去那么平凡，却能将碎琴楼打理的井井有条。弃剑阁里有四座那样的奇人，而碎琴楼里有‘恨笔书生’那样的异士。时至今日，玲珑才发现自己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
　　“有这么夸张吗？”苏换歌骇笑，虽然江湖危险，可也的确自由，谁人不向往自由？
　　“玲珑没有夸张。”柳玲珑说着，笑容灿烂了起来，“这样肆意江湖的活着才是活着。”
　　“玲珑说得没错，人活着就是要畅快，就算不畅快的事时常发生，也要活得无怨无悔。”苏换歌说着，心中大快，“我们就是要活得无怨无悔。没有想到玲珑几句话就解开了我的心结，玲珑也是我的知音。”
　　“玲珑哪有那么聪明。”柳玲珑赧然道，“玲珑只是发表自己的意见罢了。”
　　“玲珑又何必谦虚呢？你有你的好。”苏换歌笑道，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个女子内心某一处的自怜。
　　马车再度停了下来，欧阳总管为苏换歌掀开了车帘：“阁主，到了。”
　　苏换歌自车里往外探出了头，看见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石亭里坐着两个老者，“恨笔书生”就站在其中一个老者身后。
　　“玲珑，我们下车吧。”说着，苏换歌自行下了车，缓步往石亭走去。
　　车内的柳玲珑微微一怔，也下了车跟了过去。
　　看见苏换歌走来，那两个老者都抬起了头，眼中都露出了赞许之色。
　　“这便是‘弃剑阁’的阁主‘弃剑’苏换歌？”其中一位老者捻了捻胡须，含笑问道，
　　苏换歌连忙施了一礼：“晚辈正是苏换歌。”
　　“果然年轻有为。”那老者笑道，伸手指了指身边的石凳，“苏阁主请坐。”
　　“前辈太客气了。”苏换歌笑道，走到老者身边坐了下来。柳玲珑则举步走到了苏换歌身后。
　　“不知苏阁主怎么看待当今武林呢？”另外一个老者悠然说道，目光似有似无地从苏换歌身上掠过。
　　“晚辈不敢妄论。”苏换歌说着，伸手拿起石桌上的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文尊、武尊二位前辈真是懂得享受。”
　　开口提问的武尊不禁一怔，定神看住了苏换歌，而文尊却淡淡一笑，颇感赞赏地朝苏换歌点了点头。
　　文尊赞道：“苏阁主真是聪明。”
　　“不，晚辈并不是聪明，而是二位前辈太有名了。”苏换歌笑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香萦绕在口齿间让他更觉心情平静。
　　“不知二位前辈为何想要见晚辈呢？”放下茶杯，苏换歌抬眼看住了文尊和武尊。
　　“我那徒儿同我提起过苏阁主和余先生二人，所以我很好奇二位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我那心高气傲的徒儿赞赏有加。”文尊说着，对着苏换歌身后的柳玲珑笑了笑。
　　“文尊前辈的徒儿？”苏换歌奇道，心中却已隐约猜到了那人是何人。
　　见苏换歌垂头思索，文尊忍不住开口问道：“苏阁主能猜到我的徒儿是谁吗？”
　　“可是曲谪赋曲楼主？”苏换歌很快便给出了答案，虽然他对这个答案也不是很有信心。但见到文尊那亮起光芒的眼睛和浮现起笑意的神情，他便知道他猜对了。
　　“苏阁主的确是个妙人。”武尊都忍不住给出了赞美之词。
　　“两位前辈真是过誉了。”苏换歌谦虚道。
　　“既然你能猜对这件事，那我便再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文尊说道，笑意变得深邃了起来，“我们二人之所以想要见你并不仅仅是因为谪赋对你的赞许，还为了陆姑娘，我们见过陆沉音陆姑娘。”
　　闻言，苏换歌浑身一震，愣神盯住了文尊：“当真？二位当真见过沉音？沉音可好？她的毒二位前辈可有办法解？”
　　垂下头，露出了一丝无奈之色，文尊叹道：“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啊。陆姑娘来找我们是为了苏阁主的内伤。陆姑娘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她用那把古琴同谪赋换了我们二人的消息，然后找到了我们。不过她并不知道我是谪赋的师父。她找我们是想问我能否为她解毒。我们解不了她体内的毒，她便希望让我们能想办法治你的内伤。我们答应了她，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等你。”
　　“二位前辈是何时见到沉音的？”苏换歌急忙问道。
　　“五天前。”文尊回答道，语中尽是叹息，“在刚刚见到你时，我们便知道我们治不了你的伤，只有错脉神功这一个办法了。”
　　“二位前辈也知道错脉神功？”苏换歌又是一惊。
　　“知道，那是我这辈子最想学会的武功。”武尊叹道，眼中全是可惜，“可惜我没有机会学。”
　　“那余先生…”站在苏换歌身后的柳玲珑忍不住喃喃开了口。
　　文尊这又将目光挪到了柳玲珑身上：“这位是柳姑娘吧。”
　　柳玲珑一惊，连忙施礼：“晚辈柳玲珑见过二位前辈。”
　　对她点了点头，文尊说道：“你是‘飞天妖女’的徒儿，对吧？”
　　柳玲珑点头作答：“是。”
　　“你师父死得冤。”文尊说道，话落之时，柳玲珑落下了泪水。
　　“你师父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死的，因为她的义烈，我们才终于了解到其实她是好人。”武尊也叹道，“可恶的是，江湖人至今也没有看清楚封曲流的真面目。”
　　“为何二位前辈不拆穿他呢？”柳玲珑问道，想起已逝的师父就忍不住鼻头一酸。
　　“因为我二人也不算什么好人。”文尊苦笑道，“武尊醉心武学不问世事，而我痴心于一个女子胸无大志，我们虽被人尊为文尊和武尊，真正尊敬我们二人的人却不多。人们不尊重我们确很怕我们，他们既怕我们又怎么会信我们？”
　　“是啊，这世上那些是是非非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清楚的。”武尊又叹道，“这道理还是陆姑娘说给我二人听的，不然我二人还在为此感到忧愁呢。”
　　每每听到陆沉音的名字时就会露出微笑的苏换歌这次也没有例外，含笑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他笑道：“是啊，沉音总有很多道理。很多事她都能看开，唯有自己的事怎么都放不下。”
　　“苏阁主，我们二人不能为你疗伤，所以日后只要我们二人能帮忙的地方，我们二人都不会推辞。”文尊说道，对着苏换歌微微一笑。
　　“晚辈怎么好意思指使二位前辈？”苏换歌笑，“不过若是日后晚辈有事要拜托二位，晚辈也是不会客气的。”
　　“哈哈哈，你这小子可真有意思，也难怪陆姑娘对你如此痴心。”武尊朗声笑道。
　　“前辈谬赞了。不过，晚辈很喜欢听这些赞美之词。”
　　笑着摇了摇头，武尊开了口：“你小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的。”
　　“晚辈已忘了前辈提过什么问了。”
　　“我问你怎么看待当今武林。”
　　蹙眉思索了片刻，苏换歌悠然答道：“和从前一样，有正义有邪恶，有好人有坏人还有不好不坏的人。有人祈求和平，有人唯恐不乱，所以有人安定四方，也有人蠢蠢欲动。这个武林每天都在变化，却又处在不变之中。”
　　“这个答案很有意思。”武尊甚感满意地点了点头，“比余不走那小子给的答案让人满意。”
　　“前辈见过不走？”苏换歌奇道。
　　“在来这你等你前文尊去见了他一面。他回答文尊说…不关他的事。”说道这里，武尊不由得苦笑起来，“他觉得不关他的事。”
　　苏换歌也笑了——果然像余不走会做的事。
　　晃着脑袋笑着，文尊开口接了下去：“后来我便问他为何要行走江湖，他只说了三个字‘我喜欢’。那小子倒是随性的很。也难怪谪赋会说如果这个江湖没了你们二位会很无聊。”
　　“晚辈刚刚同柳姑娘在车内谈论起了江湖这个话题，晚辈听了柳姑娘的一番言论不禁想，其实这个江湖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才会变得如此有意思。我们讨厌这个江湖，却又享受着这个有趣的江湖，这样…不是很有趣吗？”苏换歌说着，颇有深意地笑了。
　　“说得好！若是此刻有酒，我一定要同你苏阁主喝一杯。”武尊豪气干云地说道。
　　“我们可以以茶代酒。”说着，苏换歌已为在座的五个人一人倒了一杯茶，“周公子，两位前辈，玲珑，请。”
　　众人端起茶杯像喝酒一般将杯中的茶饮尽，虽然这样喝茶糟蹋这好茶，可是这以茶代酒结下的交情却是这个江湖里最好的风景。
　　若不是在这个江湖，他与他们又怎么会遇到，他和沉音又怎么遇到，他和她又怎么会相爱——其实这个将所有好的坏的都充斥其中的世界有时候也是很可爱的。
　　喝过茶后，苏换歌和柳玲珑再度登上马车往弃剑阁驶去。未来未可知，但此刻他至少知道他和沉音都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