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心情》曦宁若海月

6、我现阶段最痛苦的事

　　不知是从何时起，我们之间有了无法忽视的矛盾，也许这矛盾一开始就存在，但是以往的我们因为种种原因缓和了它。现在，我们无法再缓和。
　　我昨天刚下飞机回来，昨晚又写东西到凌晨一点才睡，我很累很累，于是第二天上午睡到十点多。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所以听到你开门回来的声音后赶紧起来，可是你还是劈头盖脸一顿训话下来。天呐，那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训话，那一个个从你嘴里迸出的字词让我觉得，我这二十年的人生是这么失败。
　　你勤劳，你事事都要强，并且以自己为标准要求别人也达到你的水平。可是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我不能像你那样生活。我大学没毕业的时候，你天天念叨着我，要么出国要么考研；等我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务员，你还是不满意，念叨着我要到大城市去。可是我真的没那么大野心，我只想有个稳定的工作、平静的生活，有固定的收入，忙时努力工作，闲时和朋友、亲人一起聊天喝茶，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写东西，这样对我来说足够了。你的话真的很伤人，被你念叨到万分委屈的时候，我总是想干脆背起包袱一走了之，就这样走到天涯海角去，就这样和人世间断了音讯。也许这个样子，你和我都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吧。
　　还记得那一次吗？我问你，如果你想让我成为一个勤劳的人，为什么不从小就让我养成做家务的习惯呢？你说，那个时候你还小，不让你做。既然如此，那就请不要希望我长大后突然爱上做家务。我承认我比较懒散，没有什么进取心，然而这在你口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成了“没有责任心”。在你的希望中，你的女儿应该是一刻不停地在学习、一刻不停地在工作，即使出去旅游也能带点收获出点成绩回来。可是，很抱歉，我不是这样，让你失望了。
　　我非常不愿意让你失望，当初传销的那些人说那么恶毒的话、动那么狠的手也没能让我掉一滴眼泪，但是你的那些责备却让我蒙在被窝里不知哭过多少次。
　　弟弟读寄宿高中了，他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我还在外地，昨天回来问你，“他都带了什么去？我去给他送点好吃的吧？学校的伙食差”。你是怎么回答的呢？“你就只关心他吃？”我默然无语。我们的相处到了这样的地步，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抑或我们都有问题？我想和你沟通，我冀望你能够理解我，我也愿意改掉自己让你看不惯的地方，但是现在，我一看见你就很害怕，害怕从你的嘴唇里再吐出一堆让我无法承受的话——你从来不曾顾及到我脆弱的自尊心，我从不冀望你能像小姨对待丫丫那样对待我，但也请不要再说出那样尖锐的刺一样的话语。
　　我有时会想，如果你的性格是像小姨那样，那么我们都会轻松很多。你习惯于比较：人家毕业后找到了什么工作，考上了什么学校的研究生，拿多少薪资，在多么繁华的城市，而你呢？考了个小地方的公务员就怎么样怎么样……我初出校门便顺利找到工作的欣喜被你用这些话统统抹去。好吧，我承认，我懒散、我不思进取、我随遇而安，但你如果想让我成为一个像你那样的人，为什么不从小就开始引导我向你发展呢？我不敢这样去反问你，也只能在这里说出来。
　　这也许是长大带来的众多烦恼中的一种，我长大了，而你老去了。在我还小的时候，你风华正茂，对我笑语嫣然；而现在，我比你还要高，你依然有着年轻时的风韵气质，但一见到我就双眉紧皱。在我当年幼稚的设想里，此时的我们应该是和睦的、融洽的，我有一份满意的工作，你终于放下了重担，我们在一起回忆我小时候的趣事，旁边是阳台上盛开的鲜花和翠绿的文竹。然而岁月却带来了截然相反的、让我们都深感痛苦的变迁，它可真是个无情的东西。
　　也许很久以后，这无情的东西也会带走我此刻的心情。你终会有离我而去的一天，我只是想到这一点就心如刀绞，真正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你毒辣的训斥也会成为我的珍宝。
　　就让时光这条长长的河流慢慢把我们都带走吧，千百年后，我们都会成为它河床上的星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