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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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心情忐忑的管家，陆展直接去叫了仅剩的大夫魏雍哲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叠亦轩自己开出的方子：“这药方可有什么不对？”
“峻猛有余、柔顺不足，”魏雍哲皱着眉头，用一根骨瘦如柴的指头一行行点着看下去，“五钱洋金花，五钱墓头草，吃了要伤身的。”
陆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拿出一张药方来：“这张呢？”
“药性毒烈，损耗正气，”这位开了一辈子方药的老太医的眉毛拧得更紧，“若把这九钱螟蛉子、一盅乌蛇涎去了，倒还不失方义。”
“那这一张……”
“药剂配伍需遵循十八反十九畏，这是初习医者都该知道的常识……哪里有把草乌半夏配成张方！”
魏雍哲连连叹息，一张老脸上的白须根根颤抖，陆展的嘴角却噙了一抹几可忽视的微笑：“那如果把这些药配在一起，可能组方？”
“一派大毒，如何组方？”魏雍哲嗤之以鼻，终究拗不过陆展坚持，捻着胡子仔细思索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陆展心中一动：“愿闻其详？”
“老朽年轻的时候曾在书里见过这方子，不过不是治病救人用的……“魏雍哲的脸上显出几分鄙薄之色，“螟蛉子九钱，洋金花、墓头草、生草乌各五钱，半夏三钱，乌蛇涎三钱，研成粉末，温水调开，可配毒药‘子规’。”
“子规？”
“寻常毒药皆需口服，此药却是触身即死，”魏雍哲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子被他揪掉了几根，“子规子规，杜鹃啼归，若中了这种毒，不消半刻便能回到安乐乡去……正应了这归家的景。”
“多谢魏大夫。”陆展拱手而礼，将几张药方揣进怀里。果然不愧是医毒双绝的安王殿下，竟能通过他拿到这配出毒药的所有药材！
所有的线索都串成了一串，答案昭然若揭——那名失踪的侍卫混进大将军府行刺，却反被亦轩的药物毒死。火是谁放的已不重要，总之便是大火燃起时，亦轩用一根棉线开了后门，再用那个花瓶当了一小笔钱以作资费……好一个亦轩，好一出桃代李僵的好戏！
无论是他给了他开方抓药的特权，还是趁他出征定会有人前来相害，甚至是他府中的下人不会前来相救……因势利导、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如此而已！
陆展唇边缓缓扬起一个弧度，他早该想到，大泯安王，兵法谋略不敢妄称拔萃，算计人心却当真乃天下第一！
从那个角门走出去没多远，便是一家当铺。陆展大步跨进去，指名道姓地对老板说：“死当，‘洪’字下的九十七号。”
老板眯着眼睛打量了陆展半晌，方叫小伙计去后堂拿了个锦缎的小盒子出来——里面的东西果然颇为眼熟，就是那日被亦轩倒了一碗苦药的花瓶。
“这位公子，这个瓶子可是难得的好货，官窑烧制，已有两百年的历史……”当铺老板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说，一双精明的眼睛时不时地瞄着他的表情，“您看这色泽，这做工，这花纹……”
“瓶子是我府上的，怎会有两百年的历史？”陆展打断当铺老板的话，伸出两根手指来轻轻敲着瓶身，“您窝藏赃物也就罢了，还当成古董来卖，就不怕吃官司吗？”
“你别血口喷人！这瓶子可是正正当当收的死当，怎就变成了赃物？”
陆展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那个刻着白虎家徽的佩玉在老板面前一晃：“血口喷人？”
“陆……陆……”
老板一个哆嗦，连忙跪下认罪，陆展倒也不和他计较，放下一锭银子，拿了那花瓶就往外走。只留下老板一个人跪在地上不住谢恩，却不知道今日到底吹了什么风，让这位贵人来买了只不算绝好的花瓶就走。
从外观看上去，花瓶没有任何异样，思考了半晌，陆展伸出手来掏到了花瓶里面——果然不出所料，那双耳瓶阔大的肚腹里面，用小刀刻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小字。
芳草堂。
芳草莲华、风行天下，这句民谣里概括的，是大昀朝最有名的四个去处：芳草堂、莲华寺、风行客栈、天下酒楼，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陆展却是都没去过，这一次托皇叔的福，却是要去见识一番了。
京城东北角的阳兴坊是东都最大的一片烟花柳巷，提起那里，男人们暧昧地挑眉，面上春意昂然，女人们则会羞红脸，啐上一口甩袖离去。而芳草堂，则是其中独占鳌头的存在。那里有最精致的亭台楼阁，最奢华的高台飞檐，当然，也有最美最温存的女人。
真是会选地方啊……陆展无奈地摇头，那位安王殿下的胆子倒是不小，三国的通缉令贴的遍地都是，竟然还敢去那个眼线众多的芳草堂，莫非真的是要大隐隐于市？
“又输了么……”低头仔细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亦轩把手中的棋子“嗒”一声放在棋秤之上，“嫣然姑娘六艺俱才，轩……自叹弗如。”
绝美的女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不经意流泻的风情：“安王殿下谦虚，妾身这点微末伎俩，贻笑大方罢了。”
“站了这么久，洄霜公子不来与轩一战？”亦轩一边拾着棋子一边问道，陆展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竟然还有一个人——清瘦高挑的少年斜倚在房间的一角，一身黑衣与室内精巧华丽的装饰格格不入，却又达成了诡异的和谐。与其说他是将自己的气息掩藏到天衣无缝，不如说是他和整个房间融为了一体，仿佛他本就是那暗处的阴影般让人忽略。
芳草堂花魁的屋中竟有如此人物的存在，陆展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悚然。正寻思间，却听那少年清清淡淡地开口：“刚刚那局棋二十合之前她就可以赢你，四年过去，安王殿下的棋技真是一无长进。”
亦轩一怔，脸上的神情添了几分若有所思。然还没待他开口，那位被称作“洄霜公子”的少年蓦地转向门口的方向，目光凌厉仿佛有杀意一晃而过：“那位朋友也在门外窥视许久，进来说话可好？”
闻言，嫣然和亦轩一起抬头望向门扉，陆展轻咳一声，略有尴尬地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推门而入。
“这位公子可是殿下的熟人？”
“熟人不敢当，堂堂陆大将军，岂是我等戴罪之身能高攀得起的？”亦轩把目光移回棋盘，
“既然不认识……那在下请他离开可好？”洄霜冷声开口，却看见嫣然悄悄使了个眼色，抽出一半的长剑顿时又插回了鞘里。
“随你。”
亦轩没有一点要为陆展说话的样子，反倒是嫣然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他要是走了，安王殿下不打算跟上？”
“当然不。”亦轩扬眉，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要为陆展说话的意思。
面前几个人笑得开怀，陆展的脸色却愈发阴沉：“离开将军府的这几个月，殿下一直住在这里？”
还没待亦轩回答，洄霜便已冷冷开口：“除了芳草堂，又有哪里敢留大泯安王？”
“来者是客，不住在这里，总不会是露宿街头吧？”嫣然也附和地笑了。
“承蒙几位款待，”陆展大步上前，扣住亦轩的手腕便把他拖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陆某府上一片大乱，安王殿下倒是自在得很！”
“……你做什么？！”亦轩挣扎了一下，男人的力道却实在太大，他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洄霜和嫣然两个人却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并无一丝上前帮忙的意思，肯定指望不上。
“缉拿逃犯。”
“你——”
“安王殿下在外逍遥了两个多月，陆某自认为已够宽宏大量，”眼看就到了雅阁的门口，陆展却突然停了步子，亦轩一个踉跄险些撞进他的怀里，“大昀、大泯、弋阳三国的通缉，不知殿下想去哪一家？”
“若非陆将军设计，本王今日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亦轩不满地反驳，陆展不由微微勾起唇角，手臂微一用力，便把犹在挣扎不休的皇叔拉到了身边：“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先带殿下回去，再好、好、定、罪。”
“……陆展！！”
无视对方的反抗，男人把那最后四个字咬得尤为用力，临别前还不忘躬身一礼：“陆某回去处理家事，二位，有缘再见。”
雅阁的门“砰”一声关上，洄霜走到刚刚亦轩的位置坐下，语调略有迟疑：“就这样让安王殿下被陆展带走？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恩人吗？”
“就因为是恩人，所以才这么做，”嫣然微微侧首，像个小女孩一样冲他眨了眨眼睛，“刚刚你要是把陆将军赶走，那不是毁人姻缘吗？”
“姻缘？”洄霜瞪大了眼睛。
“嗯，姻缘，”嫣然拿起一边的绢扇敲敲他的脑袋，“肯定是安王殿下自己提点他找过来的，否则你我帮忙藏住的人，即使是大将军陆展，也要费上些功夫才能找到的吧？”
“话是这么说，”洄霜被那扇子敲得望下缩了缩，“但他们两个不是敌人么？”
“你呀，你呀……怎么老是这么不开窍！”
“可是……”
“没什么可是！”
“哦……”
看着方才还英俊潇洒冷漠霸气的扑克脸少年此时满面的委屈地缩在了一边，嫣然的心情突然大好，伸手推开雅阁的纸窗，只见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又是一个艳阳天。
END
【谢谢看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