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渡狂言

11、残忍莫过于此

　　三天后的刑场上，大燕帝王高然端坐于龙椅上身边簇拥着太监与锦衣卫，皇帝一语不发微微抿着唇，远远望去宝相庄严，看不出喜怒。

　　南宫战被五花大绑的推上了斩头台，这个金戈铁马铁骑踏遍天下的男子就算落魄至此，也依旧面不改色，风采依旧。

　　皇帝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眯起眼下令：“行刑吧。”

　　随着斩首令被丢在南宫战脚边，一个威武的大汉走到他面前拾起斩首令，单膝下跪朗声道：“得令！”

　　花迎与花遗侧就站在人群里，看到这一幕花迎顿时紧张起来：“遗侧哥哥，现在动手吧？”

　　花遗侧高深莫测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淡淡开口：“不急，等会……”

　　斩首令一出，场下顿时群民愤起纷纷怒骂，求情。更甚者推搡的欲上刑场救下南宫大将军，看到现场几乎混乱，身边的太监一挥拂尘：“锦衣卫，还不赶紧制止！若有反贼就此伤了陛下，你们可担待的起？”

　　锦衣卫得令立马将刑场包围了起来，一时间形成鲜明对比，场内肃静的可怕，场外却推骂吼叫好不热闹。

　　花迎急得跺脚：“遗侧哥哥，快些出手才是啊！”

　　花遗侧低头看着花迎微微点头：“快了，迎儿莫心急。”

　　“怎能不急！”花迎气的鼓腮：“不要到千钧一发时才出手好不好，万一一个失手那该如何是好？”

　　“呵呵……”花遗侧闻言只是发笑。

　　午时三刻已到，底下人群涌动，手拿斩刃的刽子手青筋暴起，看了看一袭青衣安然跪在法场的南宫战，那可是他一生想要追随的梦想啊，而今却居然，居然……陛下为何要杀南宫将军？难道真应了那谣言，陛下疑心太重，自编自导了这一出错杀忠臣良将的戏码，就为了稳固他的帝位么？

　　刽子手握紧刀柄，忽地高呼:“吾自斩人首级六载！今日却是要斩我大燕第一将军……我，我虽不愿，但皇命难违，南宫将军放心，吾……自当尾随而去！”

　　南宫战愣住，随即摇头:“不可，无须如此！”

　　大汉只是摇头，眼神却异常坚定：“生时不能与将军并肩沙场，死后吾定要追随将军生死不弃！”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群民奋起高呼：“追随南宫将军！”

　　“生死不弃，追随将军！”

　　“生死不弃，追随将军！”

　　“生死不弃，追随将军！”

　　南宫战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他何德何能能够受万民爱戴。他戎马一生只为大燕安宁，从未想过得到什么回报，而今他这满腔热情，算是有了慰藉。

　　“好！”南宫战仰头大笑：“想我南宫战为大燕戎马一生，今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不想我南宫战原如此深得人心，死又何惧，死又何惧哈哈……”

　　听到这一句,顿时场内外皆肃静起来，不发一语的看着这个在刑场上依旧意气风发的将军，那追随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皇帝听着顿时勃然大怒，一双大手掐在龙椅上，却只青筋暴起！

　　这孤注一掷的猖狂，这破碎无望的笑声……花迎心里瞬间慌了神，不对劲，不对劲，是她遗漏了什么没去想么？花迎使劲回忆！

　　看着身边这个唇边依旧含笑的男子，花迎顿时想了起来，却吓的连连后退，惨白着小脸手指着他小心翼翼却又几近绝望的问：“花遗侧，你根本就不想救南宫爹爹，对不对？”

　　花遗侧终是叹息：“迎儿，你不该拆穿的，如此……不好么？”

　　花迎怒极反笑：“我怎的这么傻，玉玺原本就是你拿来陷害南宫爹爹的，对不对？”

　　花遗侧淡然：“迎儿知道了？”

　　花迎笑。近乎癫狂：“你说过，天下间除了你便没人能在做出第二个大燕玉玺，除了你想南宫爹爹死还会有什么？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花迎头也不回的奔向刑场：南宫爹爹，迎儿又错了，迎儿又错信别人了。南宫爹爹不要死，没了你迎儿就没有家了！

　　花迎挥洒着泪撩裙奔向刑场，全然没有看到身后是怎样一双落寞的眼。

　　群民愤怒，帝王隐忍不发，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只听一道脆脆的声音忽地响起：“南宫爹爹！”

　　顿时全场再次陷入肃静，连一直隐忍的大燕帝王也不禁大惊：“迎儿，你去了哪里？”

　　花迎却看也不看他，微笑的走向刑场：“南宫爹爹，迎儿来了！”

　　泪如雨下，她却依旧笑颜不改：“南宫爹爹，迎儿再也不胡闹了。所以，南宫爹爹不要死好不好？”

　　南宫战自觉自己今日便是自己大限的日子，眼神带着对大燕帝王深深的失望和对花寻无悔的丝丝情意，看着这个与寻儿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南宫战微微一笑：“迎儿。”

　　那一声迎儿如此温柔，像极了往昔他护着她任由她胡作非为的样子，花迎顿时心安不少，欲上前却只听头上冷冷一声：“拉开凤遗公主，行刑！”

　　“不！！！”花迎回神，绝望的冲上前，却被锦衣卫拦下。

　　大汉已举起大刀，花迎不顾一切的挣扎。忽地竟想不到被她挣开了钳制她奋力的跑了上去，南宫战大惊：“迎儿小心！”

　　话音刚落，花迎已经跑到了他身边一头扑了上去：“南宫爹爹，南宫爹爹！”

　　南宫战一颗心狂跳不已，法场上已是乱作一团，这里刀剑无眼，她这小小孩子该如何是好啊！南宫战叹息：“迎儿回去。”

　　花迎摇头，看着大燕帝王决绝的脸，花遗侧淡漠的神情，南宫战抱着必死追随娘亲的决心，还有又赶上来的锦衣卫，花迎忽地紧紧搂着南宫战的脖子，轻轻在他耳边喃喃道：“南宫爹爹你知道吗……”

　　看着南宫战迷茫的眼神，花迎扯出一个笑：“其实，迎儿是娘亲还有南宫爹爹的孩子。”

　　南宫战双眼微微一震，锦衣卫已将花迎拉走。大刀一挥，手起刀落……

　　花迎尖叫：“不要！”

　　猛的扑上前接住快掉在地上的人头。

　　众人大骇！却也一时被镇住了！

　　迎儿怎的又在屋顶上待着——

　　即便是这天下，你南宫爹爹也会帮你夺来——

　　等迎儿及笄之时，爹爹定会为你举办一场盛世大典——

　　那个伟岸的男子的话语犹在耳旁，而此时他却再不能睁开眼看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孩子。

　　整个法场瞬间若空无一人般，所有人望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慕容鸢更是瞠目结舌，楞楞望着那被鲜血溅了半脸的花迎。

　　花迎空洞的眼，像极了被抽干生气的人偶，脸色瞬间便煞白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搂着南宫战首级，她整个人都是遏制不住的颤抖：“今日我失去南宫爹爹，是因我错信他人任性妄为而致……”

　　伸手轻轻撩起他飞扬的长发：“今日迎儿无法救南宫爹爹，他日迎儿为南宫爹爹报仇！”

　　起身，花迎紧紧抱着南宫战的首级缓缓的下了台阶。不知是这一幕太过震撼，还是花迎那双眼藏着刻骨的恨意太过骇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缓缓后退，整个场地竟然鸦雀无声。

　　这一幕直击人的心灵，直到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还是能让人头皮发麻。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抱着一个人头，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恨，近乎癫狂的恨。她那双本该是水剪的清澈大眼，此刻通红到仿佛地狱出来的修罗，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在场所有人：大燕帝王，花遗侧，锦衣卫……

　　那本该是稚气十足的声音，此刻却她呢喃得如同催人命的符，她将那人头搂在怀里，瑟缩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下法场，嘴里呢喃着：“报仇，报仇，报仇......”

　　皇帝哪里见过如此模样的花迎，当下大骇不已，看着那丫头如此失魂落魄神魂俱碎的模样，头一次开始后悔就这么杀了南宫战，大燕帝王欲起身下令将花迎带入宫中，却听到身边小太监刚收到的消息：南宫寒自缢于南宫将军府！

　　帝大怒，他要杀的只是一个南宫战罢了，功高震主本就是自古大忌，南宫一家一再挑衅，他隐忍至今才动手已是仁慈。他答应不杀其余南宫家人，可那老头却不知好歹，罢了罢了，都死吧，我大燕难道还不能没了他南宫家不成！

　　花遗侧叹息：“迎儿！”

　　花迎看也不看花遗侧，只是搂着怀里的南宫战颤巍巍的离开刑场！

　　花遗侧眯起眼：“迎儿，南宫战从未碰过你娘！”

　　南宫战从未碰过你娘！

　　南宫爹爹，其实迎儿是南宫爹爹的和娘亲的孩子——

　　依稀还记得，自己当时说那句话时，南宫爹爹那温柔谧静的笑靥有多美——

　　花迎止住脚步，瞪大眼：“我原以为我有全世界，我以为我有一个家一个宠我爱我的爹爹！”

　　任谁都能看到花迎眼里的恨：“是你，是你给了我希望又送给我一个绝望！”

　　“我从此再不能当个任性天真的小孩，你满意了吧？”

　　“我再也没有家了，你满意了吧？”

　　“再不会有人疼我似珍宠我似宝你满意了吧？”

　　“再不会有人牵着我的手去看一场盛世烟花，你满意了吧？”

　　花遗侧无话可说，花迎收回目光，全场自动让开一道路，花迎抱着这个世界最爱自己的人缓缓离开，只听她说：“南宫爹爹，你欠迎儿一个盛大的及笄大典！”

　　皇帝在远处急切道：“迎儿你要哪里去？你是朕的女儿！”

　　“女儿？”

　　花迎止住脚步抬头终于看着他，看着这具身体的爹爹，皇帝读懂了她的眼神，父女俩顿时默然无语！

　　只听花迎轻轻开口：“我花迎只有一个爹爹，那就是叱咤战场的南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