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芳华》千张酱

3、第 3 章

　　自从秋姐回来后，薇珍就病倒了，刚六岁的同舟懂事的带着妹妹双玉侍奉床前，薇珍见如此，心下悲伤更甚，只是搂着小同舟默默流泪。忽一日，见双玉没来，说是给秋姑姑抱去了，薇珍心觉不妙挣扎着想下床，谁知久病卧床，腿脚无力，软软的使不上力站都站不稳，只得推着小同舟说＂快去叫回来，快把妹妹找回来，快去快去。＂

　　小同舟找遍家里也没见人，因为爷爷奶奶也不待见她，所以不敢往前头铺子寻，父亲昨晚去了秦家一直未归，只好转头回去薇珍房里，见薇珍倒在地上，面色发青，怎么推也推不醒，吓的放声大哭，这才引来了杨老婆子，请了个郎中回来看，好容易薇珍清醒，只喊着＂小玉呢，小玉呢＂等小伙计找了元德元才来家，已是过了四五个时辰，街坊邻居说看见秋姐抱着孩子往镇西的车马行去了，再找却是大人孩子都不见了踪影，沈家也得了消息，一边找着一边又来看望女儿。杨老爹又求了秦老爷家帮忙找。终于在二十里外的镇码头找到了秋姐。

　　打死秋姐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秋姐说双玉要去看马车，又不要抱，车马行人又多，眼错不见就找不到了，她怕大嫂骂，只好想出来先躲一躲，等大嫂消气了再回去。杨老爹给气了个半死，棍子也打断了一根，又花钱请人去找，又去差馆报案，依然杳无音信。

　　薇珍却病的更厉害了，渐渐食水不进，拖了月余，也认不得人，只是一看见小同舟便哭着喊＂把妹妹找回来，把妹妹找回来＂喊到半夜才停，第二日等小同舟进屋喂药，早已硬了。杨家自是好生料理后事不提，沈老爷子一时受了打击，犯了旧疾，那年冬天又极冷，没挨到过年就随着女儿去了。人说祸福两相依，元德虽失了老婆女儿，沈家的成衣铺子却落到他手上，因他一直跟着秦老爷做□□的买卖，因杨老爹不肯参合，杂货铺子没想头，手里无本参不得一股，只好挣个跑腿钱，现下忽然来笔横财自然是立刻卖了沈家铺子，可惜自家铺子动不得，一个成衣铺子到底不多，也怕秦老爷看不上，心理忐忑不已。人又说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杨老爹平日只在铺头转，偏偏有日非要去市里说进货，赶上人家学生闹事，警察馆朝天鸣枪示警，怎么的就走了火偏打中了人群外路过的杨老爹，杨老婆子看着拖回来的杨老爹，一头栽倒在地，郎中救过来已是眼斜口歪，中风的厉害了。元德见如此不顾元才反对，即刻连杂货铺也卖了去，凑了银钱跟着秦老板去了上海，不久就接了中风的老娘和秋姐同舟搬去了上海。

　　且不说杨元德带着老娘妹子女儿去过好日子了，那日秋姐抱着小双玉，说要带她去买糖吃，才四岁的小人懂些什么，就跟着秋姐去了，这往教堂的路她和母亲姐姐走的熟了，一路还说要多买两块，一块给母亲，一块给姐姐，想想又说＂再多一块给秋姑姑，谢谢秋姑姑带小玉买糖＂说着一笑，两边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谁知走着走着过了教堂渐渐都不认得了，小双玉走的有些累，扯扯秋姐衣服要抱抱，秋姐笑眯眯的说就到了，抱着她上了一辆蓝布篷子马车，双玉似是有点怕，＂姑姑，小玉肚饿了，咱们回家吧＂盯着秋姐可怜兮兮的说，秋姐看着这双和薇珍极像的眼睛，这是她仇人的女儿啊，要不是她毁了自己的幸福，哪里会给那个变态老秀才折磨，她早就跟大哥隐居杭州了，对着清澈的映出自己影子的眸子，微笑着说＂我们去市里买药回来给妈妈吃，一吃就好，妈妈就更喜欢小玉了＂一路上小双玉紧紧的揪着秋姐衣角，赶车的身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娃子，时不时瞟她们一眼，双玉轻轻的问秋姐＂姑姑还有多久呀，妈妈在家等急了＂一会又说＂姑姑，小玉饿了＂秋姐却木然的望着蓝布的车顶，一颠一颠的马车帘子布偶尔被风吹开，外面的光卷着蓝色打在秋姐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尊蓝色的雕塑，马车扬起的灰尘模糊了下沙镇，离家越来越远，也听不见妈妈抱着她唱催眠曲的声音了，这一幕深深的刻在了双玉的脑海中，以至于在十几年后她再度回想起来也不寒而栗。

　　马车到了渡头，双玉紧紧的扯着秋姐的衣角说＂姑姑我们回去吧，小玉没带钱买药，我们回去拿钱吧＂秋姐牵着双玉跟一个络腮胡子的人说了两句，掰开双玉小手，甩下就走，双玉急得想跑，络腮胡子一把揪住她背心就给拽了回来，双玉哭喊＂姑姑，姑姑，你回来呀，姑姑你别丢下小玉＂又求那马车夫，大叔，求你带我回家＂踢踢打打不肯跟络腮胡子上船，秋姐早不见了踪影，双玉哭得涕泪满面，跪下对络腮胡子说＂叔叔，你发发善心，我妈妈生病在家呢，求你放我回家，我爷爷一定重谢你＂趴在尘土里磕头，络腮胡子笑道＂正是没钱治病才卖的你，乖乖跟我走吧，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打坏了如何见人＂说罢提了双玉后领，丢上船去，不一刻船就开了，小双玉看着船渐渐离岸，只哭喊的喉咙都哑了。

　　又累又饿的双玉在黑暗中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张了张嘴，喉咙里又干又疼，想起离开妈妈，又哭了起来。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双玉想到以前听见这种声音，以为是老鼠，吓得往妈妈怀里钻，妈妈搂着她说＂这是小老鼠要娶媳妇呀，妈妈抱紧了咱们等老鼠媳妇进门＂妈妈抱着双玉就一点都不怕了，妈妈身上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妈妈抱着一会就睡着了，妈妈还会唱歌给她和姐姐听，妈妈还会下馄饨给她吃，妈妈怎么还不来找她呢，妈妈生病了在睡着，是不是没发现小玉不见啦？这里又是哪里，妈妈能找到她吗？＂喂，杨小丫头＂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双玉吓了一跳＂是谁＂＂别管我是谁，快站起来跟我走，再不走就要被卖去寮子了，快走快走！＂双玉赶紧站起来＂你在哪，我看不见呀＂黑暗中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熟门熟路的带着她走到一堆木箱前，绕开木箱，一块木板透出一丝光线，那双手的主人趴在地上揭开木板，示意双玉爬出去，双玉赶紧钻了出去，外面是一条潮湿昏暗的小巷弄，巷子一头黑漆漆，一头似乎是条马路，马路边路灯的光有些昏暗，双玉犹豫的不知往哪里走，后面的人也钻了出来，双玉一看竟然是马车上坐车夫身边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子，心里一阵激动，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回去。那男孩子牵着双玉的手往黑漆漆的一边走去。

　　走到了地，又是另一个巷子，双玉就这么跟着他，渐渐走到有些人声的地方，似乎是哪个茶馆的后门，香气诱的双玉肚子咕咕的叫，那男孩叫双玉在阴影处藏着等他，双玉摇摇头，她实在不想再一个人了，她怕这个唯一眼熟的人会消失，那她如何能回家呢。那男孩子无奈的说＂我一定回来，我去取些东西给你吃，我不走，立时就回来＂说着推她立在墙角，进了那后院，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见他窜了出来，拉起双玉就跑，远远听见那后院穿来叫骂声。一直跑了三四条巷子，七转八拐的跑到一条河边，双玉实在跑不动了，那男孩子扶着双玉翻过河边栅栏，走到一座桥洞下，从口袋里拿出烧饼和几块鸡块，递给双玉，双玉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手，斯斯文文咬着烧饼，那男孩子说＂我在洋庙见过你，你娘带着你和你姐姐来施粥，你叫我石头＂两人正说着，桥洞地下一个苍老的手一把抢过双玉手里的烧饼，立刻塞进自己的嘴里，石头一见拉起双玉就跑，见那人也没追来，才叹口气。

　　当晚他们两就缩在一个墙角紧紧的挨在一起取暖睡着，第二日清早，石头拖着双玉准备再去偷点吃的，一个衣着光鲜的妇女来到他们面前＂小弟弟小妹妹这么大早的就出来了？你父母呢＂双玉看她可亲，正想要回答，石头却斜了一眼＂管你什么事，好狗不挡道啊＂说着拉了双玉就走，刚还没到拐弯，那个络腮胡子却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