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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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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戚艺。性别女,今年大概26岁,长相得过且过,事业也得过且过。总而言之,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母亲是个情妇,父亲无从可知,于是姓氏也无从可知。母亲从未把我的出生年月告诉我,其实,可能她自己也不太记得,毕竟一个拆散她和她相好的孩子不可能得到她的重视。
我还有个奶奶,互为邻居。虽说不是亲的,但是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母亲不在的时候,她总喊我进她家门,烧好吃的糖年糕给我吃。后来,她还叫我跟着她的姓,她的生日。至于出生年份,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因此奶奶随便估了一个。于是,户口簿上总算完满了我的信息。
奶奶是哪里人、多少岁,名字是什么,她都从来不说。我只知道她年轻时是个舞蹈家,可是从未听奶奶再透露过其他关于她的任何事。她似乎没有家人。她的家里总是打扫的一尘不染,空荡荡的房子,便更显得冷冷清清。
奶奶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惜奶奶快要走了。
我直起伏在床边的身体,抬起头。奶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虚弱地倚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地看着窗外。见我醒来,她伸出了温暖的手,轻轻的放在我的头上。
“小艺,帮我把床底的木头盒子……拿来……”
我点了点头,勉强的曲下上半身伸手在床下摸索。
哪儿有什么木头盒子……
我翻找了一下,只摸到一个纸箱子。我将箱子拖出来,发现上面布满了灰尘。手指按在灰尘上,留下了几个指印。箱子上长长的封条已经快要脱落,翻起了一个边,我试探地扯了扯封条,隐约看见箱子里,有个什么木制东西上的雕花。
“奶奶,是在纸箱子里么?”
“咳……大约是吧。”
我撕下了封条,将里面的木盒子捧了出来。
“帮我把它打开,把里头的东西取出来给我。”
“哎。”
木盒子看起来似乎很有些年头。盒面上的雕花认不出些什么,边角略有些圆润,似乎被人抚摸了多次。
盒子有个锁头,但并未扣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捆竹简,被一根破旧的红丝带虚绑着。
“奶奶,给。”
她接过竹简,上头的红丝带悄无声息的掉在了床上。奶奶看着丝带,突然开始微微地颤抖,枯干的手指留恋似的抚摸着竹简上的每一个字。
“这是我母家的舞谱。”
很少听到奶奶讲她的关于她的事,我很想认真的去听,可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那竹简所吸引。
被打开的竹简溢出一股淡香,似从字中透出,然而闻在鼻尖却忽得令人心头一闷。竹简上的字只能依稀看清些许,然而字体扭扭曲曲,笔画繁冗,非常人能看懂。可是我却死死地盯在那些字上,追逐那种陌生又仿佛熟悉的感觉。
“我母家姓戚,按照祖上规矩,母家子息,儿从父姓,女从母姓。留着戚家血液的女子,必得姓戚。”
奶奶的话稍稍将我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些,我不再盯着它看,只是余光还在不停被吸引了去。
“戚家至我这一代,只留下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一个便是我,一个则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戚冉。冉冉不幸,早早生下个女儿便撒手离去,可她的女儿早些年被人抱走,便再没踪影。”奶奶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脸上有些浮汗,可话里行间却没有一丝停顿与阻碍。
“我年轻时好胜,不断在追寻这本祖传舞谱上的妙义。而当我终于参透,并以此成名,我唯一的亲人却都已离我而去。我恨自己为了这本舞谱,竟然未向冉冉尽到一丝当姐姐的情意。于是,我锁上了舞谱,从此不再跳舞。”声音哽咽,可是她依旧未停断,继续讲着。
“戚家不能绝后,这是我唯一能尽的责任,我却无法尽责。但是,”奶奶转头看向我,“当我看到了你,小艺,我便知道,你就是那个帮助我尽责的人。”
我错愕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戚艺,我现在将舞谱传给你。”奶奶将竹简重新卷起,缠上丝带。
“奶奶?”
“双手接过它,你便是戚家传人。”
“奶奶,这……。”
“接过它。”
奶奶即使手上没太多力气,却依旧坚定地托着竹简,只待我接过。见她如此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想来也只好接受。于是双手接过,待奶奶后话。
“好。好。你虽无戚家血,我却觉你定能做好戚家人。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奶奶在我接过舞谱后,便像用尽力气一般,见她快要瘫倒,我立即腾出右手搀扶她,可她却拂过我的手,只以希冀的目光看着我。
“孩子,奶奶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真想亲自传授你里头的东西啊……可是……可是……”她摇了摇头,“我乏了,你回去吧,我想睡会儿……”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几日后。奶奶病逝了。
她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没亲人来认领的,我也不是好做主的人,只好暂做搁浅。想起要办丧礼,又想起奶奶已没有家人。于是,我仅将奶奶从前留下的年轻时的照片框了起来,放到自己房间的桌台上。相片两边各放了一盆她最爱的兰花,天天为其上香一柱。
我没有流泪,虽然与之感情尤深,但我似乎生来就不是会哭的人,母亲在生下我时,还一度认定生来就不哭的我是个哑巴。
“砰!”房门被用力踹开,母亲的头发衣服一如既往地散乱,手里拿着一个酒瓶看着在奶奶照片前的我。
“这死老婆子死了你还把她东西带回来,晦不晦气!”说完又想灌酒,但酒瓶往嘴里倒了几回,都没掉下一滴酒珠子。
“她就是一老扫把星!你跟着她学那你就是小扫把星!害的我没酒喝!对!都是你们害的!”她抓拉着自己的头发,举着酒瓶向着我。
“妈。钱在门后面架子上。”
“啊?!真的?!”母亲跌跌冲冲地朝门后跑去,看到那两百块钱立马眉开眼笑。
“果然是我女儿,就是孝顺!你继续孝顺那个老婆子!我去买酒喝!”她抓起钱又疯疯癫癫的跑出门去。
奶奶,你在人世的时候,我可以习惯母亲的疯癫。可是你走了,再习惯的事情,也变得不习惯了。
我打开奶奶留下的木盒子,解下红丝带,打开竹简,学着奶奶那日抚摸竹简一样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你唯一留给我的便是这舞谱与戚家的责任。可是,”放在竹简上的手慢慢握紧,松开,又握紧,“我怎么有资格负得起这个责任?”
想抬一抬腿,下半身依旧丝毫未动,我苦笑一声。
想着自己儿时事故以来,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愤恨自己的无能,右手懊恼的锤落在自己不争气的腿上,膝上的舞谱从毯子上滑落,摊开在地板上。
我冷眼望着舞谱,叹了一口气。左手支撑着冰冷的轮椅,弯下腰,右手努力地朝竹简抓去。
然而,右手的中指刚触碰到舞谱上的某字时,脑中突然一片轰鸣,白光炸开。
再看向指尖,世界已是一片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