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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两冤家再相见惊闻婚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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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还未等如意儿通报,便听那暖阁里传出“哧”地一声低笑,声音既短又快,些许带着闷,想了半晌也听不出是谁。董信便恨自己无事给屋子挂了这些个帘子,脚下不由得快了几步,走到如意儿前面了。这时便听“砰”一声闷响,柳夫人恼道:“不做了不做了!甚么劳什子,真真烦死个人!”
董信扭头见如意儿正握着嘴笑,待要问时,里面也有人忍着笑道:“歇歇也好,正养身子呢,不好太劳神。”那人的声音没有丝毫独特之处,同它主人的相貌一般毫不出众,却在董信心中掀起涟漪,眼前仿佛便是她初相识时模样,双目含怯,未语先羞,事事唯他是从,十分的好哄骗。虽周身土气,却也别有一番温婉姿态。
现如今想来,那般景象却是再也见不到了。他心下莫名惋惜,这时只听柳鸣翠道:“你怎就做得住,我弄这一会子手都酸了?”那人便笑道:“还好罢……”柳鸣翠却被触动心怀,道:“从前在家里也没听我娘说过累……”未等宋春搭话,她却又自笑道:“说来我娘手也巧,却生了我这么个笨的。”宋春便道:“百种米养百养人,各有各的好,我倒羡慕你和我姆妈,却学不来你们半分气度,只会做这粗活。”
柳鸣翠笑道:“总说自己嘴拙,谁知一张口啊,比抹了蜜的还甜。”两人嘻笑一场,柳鸣翠忽问道:“你们山西人,哪有管娘亲叫姆妈的?”宋春便答道:“我姆妈原是旧京人,后到了北平,嫁了我爹爹。”
柳鸣翠道:“想必是大家闺秀。”
宋春道:“这个我却不知的。不过姆妈学问却真好,棋哥、狗狗儿我们三个的名字都是姆妈取的。”
柳鸣翠便问道:“有何讲呢?”
宋春道:“棋哥和狗狗儿都是从《观棋》里来的,据说棋哥外公很喜欢这首。我的也是东坡居士的一首《蝶恋花》。”
柳鸣翠道:“莫不是那个‘白首送春拚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
宋春低声道:“正是。”仓促间又笑了一声道:“倒应了那话,难成归计……”
柳鸣翠宽慰道:“他一个几百年前的老头子,穷极无聊写了个酸事,还真能解命不成?做不得真的。”宋春“嗯”了一声,暖阁里再没了下文。董信等了一回,便整整衣物,打帘进去了。
只见。她二人身着便衣,青丝略挽,一个倚在床头,一个坐在床里,俱在那暖阁榻上,两双眼睛正往他这处瞧。见是他来了,宋春面上一寒,便低了头,直挺挺地僵坐在原处,手中一只破衣袖子却捏的愈发紧了。董信见她这副模样,便黑着脸,往柳鸣翠身边一坐,道:“姐姐这些天可大好了?”柳鸣翠答了,又道了谢,似笑非笑道:“我道外面守了哪尊门神?原来是你。”
董信被她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讪笑道:“听姐姐说的热闹,便没进来打扰。”又问道:“姐姐住的可好?有不随心的只管合我说。”柳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人影儿都捉不着……”
董信便笑道:“前些日子被些小事牵了脚,不得空过来,姐姐可别挑。”他见宋春垂头不语,心中便没意思起来,忍耐住心情又一一问了柳鸣翠的衣食住药等。柳鸣翠道:“都很好。只是院小人多,瞧着眼昏,请槚儿领回去几个。”董信便道:“姐姐够用就好。”
柳鸣翠道:“很够了。如意儿很会烧饭,迎……宋妹妹很会持家,我们四人也就够了,没得弄来七八个人养我。”董信眼尖,瞥见是宋春扯了她袖子令她改口,便笑道:“留她两个在这里,一则粗活有个使唤,再则遇事也好照应。”柳鸣翠笑道:“我们在四爷宅里,能有甚么事呢?不过每日采买梳洗的活,自己也做得。再者,眼见就进了腊月,年前节下的,哪里不需用人?白白地在这里费了两个闲差。”
董信哪里肯的。他留着两人,一是防宋春王枰,二便是要防她柳鸣翠——他欠着周茂祥好大一个人情,若柳夫人好了、跑了,等周茂祥要人时,他拿什么给人家交待?因此上这院里一点儿闪失也不能有的。
柳鸣翠见他犹豫,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拉了宋春的手道:“镇日圈在这小院子里,好人都给闷出病来,况是我们这些经不起搓的?”董信低眼看时,见那只手比月前细了一倍不只,瘦骨嶙峋地卧在柳夫人手中;抬眼看时,那人却别过脸去,只能见着点儿倔强的唇角。他目光不觉向下探去,被严丝合缝的衣领阻了,不能看见那人背上的许多伤痕,是否痊愈也无从得知。
正听见柳鸣翠在耳边叠声长叹,不由得便应了下来,道:“那也好。”话一出口便悔了,想想又道:“说不得我时常过来了,只盼姐姐别嫌我。”果见宋春全身一震,扭头刚要张嘴,便教柳鸣翠一手按下去。柳鸣翠笑道:“这话儿说的,你来你家院子,我这做客的还能打你出去不成?我只盼你常来才好呢。”
董信便拿眼觑着宋春,笑道:“那弟弟今日便不走了,好好陪姐姐说会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