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凉生·只有离恨》胖大海

12、〇〇九、多情人伤情事恨海滔滔

　　这夜又是一宿贪欢，翌日清晨，董信先探了柳夫人。见无事，吩咐槚儿，送王枰去他家为雇工子弟们开的学堂中读书，又专指了个壮婆子，明里是负责每日接送，实则是防范、监视；一切料理妥当了方去医馆。他近日诸事顺心，清点结算也比往日畅快，傍晚便全部结完，与刘、张、朱三位掌柜一同吃了酒方轻飘飘地回火烧胡同了。
　　宋春却仍在王枰房中。问婆子，说午前要了面镜子，做会子针线，下午方躺着歇了会儿。一连两日宋春都如此温顺，董信心中得意，不由得对宋春轻贱起来，心道甚么贞女烈妇，也不过如此，只要保她一世安乐，没有不低头的。便使人唤宋春屋来，强拉着要一同沐浴。
　　一面解宋春衫儿，一面问今日做了甚么、可想他没有，宋春一面挡一面道：“并没做甚么。”他喝了些酒，这会子被桶中热气一蒸，头沉眼漂，微醉之间，只觉两人推推挡挡颇有些意趣。便拿出往常在青楼楚馆对付那班姐儿哥儿们的水磨功夫儿，搂了人肩膀儿柔声道：“针线最是劳神，以后便教下人做去；若闷了，东厢里跟柳姐姐聊天可不好？她见多识广，便当听故事也是好的。”又拉她衣领向内探道：“白天给那烙伤涂药了不曾？那玉肤生肌是二哥亲配的方子，效用极好的，今日脱痂，多两日就好全了。”便去扯她肩头衣衫，道：“给我瞧瞧，过会子仔细别沾了水。”
　　宋春听了这话，竟不挣了，面上似笑非笑，只由得董信去看。董信一揭却没揭开，笑嗔道：“怎穿得这样多？”手上便用了八分力，只听得“呲”的一声，衣衫应声而去，露出左胸前鲜红一片。董信瞧着血迹斑斑的里衣，酒醒了泰半，忙睁大眼睛上前去瞧，只见那烙印被利器划了数十道口子，皮翻肉卷，血肉模糊！
　　董信顿时气得粉面发白，厉声道：“你好……好一手针线！”宋春咬牙忍着疼，一言不发。董信见这样子更气，道：“爷我怜惜你病着，养着供着，嘱人称一声‘姑娘’，顾全你的脸面。你倒蹬鼻子上脸，越发地闹起来了！”
　　他剥了宋春衣裳，拿手指着，道：“你既签了卖身契，这脸、这胳膊、这腿儿，全身上下都是我的！莫说烙个把印子，就是剥了你这身皮，你也得给爷受着！哪有你做主的份儿？！竟敢偷着给我划了，好大胆子！”
　　宋春冷冷看他一眼，他更怒道：“你那是甚么眼睛？！”又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惦着你那董郎，可你知道他么？十八就收了菌儿，昨儿，他一出了这门儿，就找了个姑娘到城外逍遥去了。你当他真能娶你个破烂货？就你这一身泥，便是跳进护城河里，也洗不清了！”
　　宋春恍惚笑道：“总强过你这泥坑！”董信恨极，一把从浴桶中拎出汤筒来，劈头便浇在她身上！那水烧的滚，一筒淋上去险些将肉也烫熟了，伤口里哗哗流出血水来，宋春立时痛得满头是汗。董信还不停在伤处搓弄，恨道：“很好！我便教你干净干净！”宋春竟不知痛，一味瞅着他笑。
　　董信怒不可遏，一把将她拖出浴间，狠甩在地上，取出那烙铁盒子，胡乱捡了一支插进火盆，道：“今儿我就不信了，非留一个不可！真有志气的，你便将这个也划了！”说罢取出烙铁，一手扳住她脖子，一手将烙铁按在她后肩上。宋春哪里肯的，无奈怎也甩他不开，心中一急，一口咬在他胳膊上。这一口险些将肉也咬下来，董信一意要令她低头，也逞强不松手，按实了才扔了烙铁，唤人包扎。
　　众婆子见了这一地的兵荒马乱，也都急了，她找药她寻纱布，这个扶桌那个摆椅，更紧要的是查看董信身上的伤，乱得好似一锅粥。这便刚有人找出干净衣裳，想遮住宋春那一身惨烈春光，却不想宋春一把推开衣裳，高声叫了一句：“董信！”
　　这就好比是仙人施了定身咒，一屋子人全将眼光瞄向她了。她赤身露体披头散发却浑然不觉，仪态万方地走到火盆旁，提起通红的火钳，向董信微微一笑，反手便将火钳按在肩后！房中鸦雀无声，董信着了魔一般挣开身边的婆子，走到宋春面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手。宋春稳住身子，强笑道：“不管怎么样，我的心总是比你的干净。你烙多少个印子，也是不成的……”说罢双目一翻两手一撒，便跌在地上。
　　董信由着婆子将自己拉到外间儿，又涂药又包扎，再没觉出一点疼。宋春晕倒前那张苍白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晃，晃得他心灰意懒，不知多久才晃过神来，进屋看一回宋春，二话不说便带着薯蓣槚儿走了。

作者有话说

　　假期就写了这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