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若溪汐

4、第三章

　　第三章
　　一阵阵“笃笃笃”的声音回响在尚静悄悄的宫闱之中。欧阳清一头秀发杂乱不堪，双目无神，脸上依稀泪痕，素衣裹身拼命捣着什么，雪白的粉末不时溅出一些来。不顾汗珠密密布满额头，时不时伸手拭一下，认真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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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好饿！”等暗沉沉的天边微微泛了些白，我们的寻少爷才从床上蹦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早餐。（注：冥界没有天亮，白天就是较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较亮些。）欧阳清给即墨寻安排的地方着实是不错的，就靠在主殿旁边，四周别的楼宇甚少，清清静静，基调以嫩绿为主，墙上竹影斑驳，连焚的香料都是翠竹的清香。这个楼阁虽然简约朴素远不及宸钰夙的华丽，不过即墨寻生前是最爱竹的，住在这样一个充满竹子的地方他还是甚得其乐。伸伸懒腰，惊讶的发现四周竟然都是些鬼丫鬟鬼侍从，排场那叫一个大。不禁汗颜，略微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正常。
　　叩门声。“寻公子？”是欧阳清的声音，显得有一丝疲惫。“小的…小的来给您送早餐了…”音有点抖，完全不像第一日见她那般清冷。
　　即墨寻愣了半晌。“多谢了。”等到肚子发出抗议才想起来迫不及待去打开门。“吱嘎——”门外的欧阳清两眼布满血丝，玉兰般的紫衣染上点灰尘，好像是在外奔波了一晚未曾合眼。不过即墨寻没有太过在意，注意力全放在她手上捧着的一只盛满晶莹米粒的半透明红碗。热气腾腾的粥被小心翼翼摆在床前桌上。
　　上前正欲张口喝下，发现欧阳清眼神不对。“怎么了？”奇怪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粥。
　　欧阳清有些空散的眼神急忙缩回。“没事，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踌躇不安的站在一边搓着手，抖了抖袖子，有意掩住什么。
　　瞟了一眼。“这女人今天怎么这么温柔…”端起碗伸出舌头探了一下，微甜，很快挑起了即墨寻的食欲。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慢慢流淌，舒适感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寸角落。最后一粒米滑进口腔，满足的舔舔嘴唇，好久没有喝到这样的粥了吧。欧阳清看着即墨寻把粥喝的精光，无意识的扯了扯嘴角，端起空碗没再说什么就夺门跑出起，像是有什么急事，也像是要故意逃跑。即墨寻抹了下唇角，环顾着四周，微微有些发愣。软软的感觉缠绵在口腔，眼角滚烫液体突然落下来，即墨寻惊讶的伸出手擦了擦，却引来断断续续更多。泪水很快占据整个视线，一片朦胧。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好不容易煮好的啊！”一个约莫15岁的女孩子，拥有圆圆的鹅蛋脸，不算很漂亮，但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清爽无比。发髻可以看出是很用心挽起的，但是斜斜插着各种珠翠沉重不堪有些往下掉，几缕碎发老是遮到眼睛上去，显得有一些滑稽。“讨厌啊！”丰润的唇微微嘟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面端着碗狂干呕的少年。
　　“暮大小姐，你自己怎么不先尝尝…这是要谋杀亲夫啊！”少年眉宇间还残存着稚气和年少的狂妄不羁，腰间一块玉佩晃晃悠悠，故意皱眉扶着桌子，做呕吐状。
　　舀起碗里残存的几粒米，吹了吹送进口中。“呸呸呸！你在这里面加什么东西了啊！本小姐做的东西才不会那么难吃！”女孩的纤纤玉手在嘴前乱挥一通，不耐烦的把碎发别到脑后。
　　摇摇晃晃，假装无意勾住女孩的肩膀。“娘子…”无辜的样子。“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我被娘子煮的粥毒死了诶！”心里暗暗的笑。
　　女孩拨了拨肩上的手，却是顺势扑到少年怀里。“寻哥哥，你叫寒儿什么？”甜甜的娇嗔，指甲在少年身上掐出一道红印。“寒儿若是成了寻哥哥的娘子，寻哥哥怕是就要喝一辈子的毒药了吧！”
　　“嘶…”赶紧弹开。“寒儿你这丫头真是的，迟早是我的娘子啊！”吐舌头。“毒药什么的，从小时候喝到现在也没死，早就习惯了，只不过今天的毒药比平时更难喝而已…”还没说完，一阵掌风扑面而来。“诶诶！娘子饶了我吧，为夫错了…喂！别打花了为夫英俊的脸蛋！住手住手….”
　　“不要脸！谁是你娘子！”房间里荡漾着浓浓的幸福，两颗心碰撞发出脆响。那一刻两个人都天真的想着，这一生就在打打闹闹里过去了吧，直到两人白发苍苍，仍旧执手相握。
　　“滴答——”泪水在素衣上晕开。眼前没有那个娇俏的女孩，没有那片温热的气息，甚至没有半点声响。木门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一鬼丫鬟上前把它关紧，面无表情的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即墨寻站起身踱步窗前，打开。阴风阵阵，和着散也散不去的凄楚。小庭院里有一棵橘子树，缀满了果实在轻轻摇晃，泛着橙色的光。其实它并不是真正的橘子树，怕只不过是某些怨气所化的吧。暮寒她，是最喜欢吃橘子的。她说过，橘子的酸甜是到心坎的温柔，不过即墨寻一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只要看到她捧着橘子笑的很灿烂就也莫名心情大好。
　　原以为自己是绝对的乐天派，但在这件事上却怎么都乐天不起来。这里的布局和在人间的府邸有一些相似，唯一少了熟悉的味道。不知道寒儿这胎公主，过得可还好？即墨寻没有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像这样绝情的女子，自己又有什么可为她担心的！收回思绪，目光扫过恭恭敬敬的下人们，又不住叹气。只一会儿工夫而已，宫闱里开始热闹了起来，透过阁楼最高的窗可以看到青石阶上倩魂缕缕欢笑嬉戏，也可以看到肃穆的鬼帝宫，屋脊上一条巨蛇栩栩如生盘绕着，凌厉的目光俯视山下。
　　掰着手指算算，也快到还魂的日子了吧。还了魂之后立马投胎去，这是此刻即墨寻心里头唯一的想法。不管是为忘了暮寒也好，为了逃开宸钰夙也好。“虽然投胎之后就会忘了一切，但是这冥界，还是要逛逛的好。”自言自语，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呆在这一屋子死气的地方触景生情像个姑娘思念情郎一样流泪，倒还不如出去转转，看看风景散散心。深吸一口气，竹香沁入心脾像是带了魔力，把心头烦闷一扫而空。暮寒的影子在心头缓缓散去，欧阳清送来的那碗粥余味却还萦绕舌尖。
　　推开门的那一刹，一道光影在眼底闪过。即墨寻警觉的缩了一下，许久之后也没有声响就便释然，也许只是幽魂罢了，在这里看到无处可归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就跟在人间看到乞丐一样平常。冷哼一声，继而不疾不徐往外走去，一个穿青衣的的丫鬟立刻跟上。虽说是丫鬟可身上饰物也算得上好的，就像那步摇，一朵彼岸花底下缀着的绿叶随着步子走动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彼岸花，任谁都知道花叶是两不见的，这样的设计着实有趣。即墨寻对此很感兴趣，也就凭着她踮着脚尖畏畏缩缩在自己身侧呆着。

　　欧阳清贴在墙后喘着粗气，听即墨寻和丫鬟的脚步声愈行愈远。其实她出门之后并未离开，而是在暗处偷偷观察即墨寻的表现，直到刚刚才不得不翻出墙外。大眼睛盯着那半透明的红碗，碗被看得底都快破了。“还好…”不明所以的独语，如释重负耸了耸肩，心想刚刚那种表现不该是副作用。袖子一挥，空空如也的碗里立刻盛满了诱人的食物，满满当当到就要堆不下，细细一看都是些帮助恢复体力的菜肴。咬咬牙抖落了些白色的粉末在食物中，雪珠一样的细碎立刻融在其中不见了踪影。欧阳清加倍小心护着碗，带着满眼不明的情绪朝着鬼帝宫瞟了一眼，轻轻点足，朝反方向一个僻静的幽谧的暗谷快速前进，最后停在一座暗黑主调的宫房——木羽宫。宫门外有一些守卫，使得宫里的主人颇有些被软禁的意味。“翼，我来给你送饭了…”温柔的声音带着些怜悯，听到里面虚弱的回答心里一紧，推门而入。
　　随着欧阳清的动作，一颗珍珠轻轻落到地上，弹了一下，滚远。雪白的珠身幽幽冒着嘲弄的光，依稀有些磨过的痕迹，已经完全变了形。风起，一双眼睛于无形中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