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与墨》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2、第二章 相认

　　考上大学之后，朱与墨就知道他得离开院里，自己养活自己了。原本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应该出来自力更生了，只是他还在读书，又成绩优秀，所以在从小照顾他的李阿姨的极力争取下，院里勉强出了一部分钱，让他半工半读完成了高中学业。

　　但是，供他读到高中毕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院里有那么多孩子要养。如果再奢望院里送他上大学，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所以他打包好自己的行李，拿着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带着自己做家教存下的几百块钱，告别了生活过10年的小孤儿院，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来到了报读的大学所在的城市。离开学还有三个月，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筹到学费。

　　然而，来到省城后，高得出乎意料的物价与房租，却让朱与墨一下子慌了。他试着像在小镇里那样，找一份家教。然而，他那在小镇里还算知名的高中在省城显然一点知名度也没有。他虽然拿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但是却没有该校的学生证，以至于家教中介那边都笑着让他等开学后再来。

　　于是，他只能够在一些便利店和工地打零工，所赚的钱虽然足够他自己生活，却远不可能存下学费。眼看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朱与墨急得嗓子眼都开始冒烟了。

　　听说，也可以向学校申请休学。也许，他可以回到小镇上，找份工作做一年，然后攒够学费再来读书。不，不行，爸爸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耽误了一年上学。再休学，毕业的日子不是更遥遥无期了吗？他要早点毕业，才能够早点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隔壁的王叔说可以介绍自己去一个地方工作，说那里又轻松，赚钱又快，肯定足够让他支付自己的学费。

　　回想起王叔说这话时的暧昧神情，朱与墨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从小看得太多太多了。他宁可不读书，就拿着高中文凭回县城，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堕落到那个地步。万般无奈下，新生报到的日期就到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到学校去，找到了学校的系主任，请求休学一年。

　　系主任正左右为难之际，一位看起来很柔弱的许睫师姐却很豪爽地挺身而出，说她可以帮忙解决问题。然后，许睫师姐从电脑里打印出了他的成绩单，又问了他一些过往写的小程序，帮他整理了一份资料。

　　“走，带你去找帮得上忙的财神爷。”

　　许睫师姐带着他离开了系主任的办公室，沿途就问人，“有没有看到易师兄” ，然后带着他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易这个姓氏，让朱与墨怔了怔，从前他也认识姓易的人。不过那是好久以前了，应该再也不会遇到了他。

　　“啊，在那里。”许睫一看到那个白色背影，就冲了上去。而那人转身的那一瞬间，朱与墨就傻了，待他回过神来，易知难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

　　周遭的蝉鸣声瞬间静默，马路上呼啸过去的汽车声也消失了，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从没想过还会再遇到易知难。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变成男人的易知难，发现对方的影子把自己全部笼罩住，身高的差距一如既往，那熟悉的压迫感再次浮现。

　　不再是男孩的他，紧绷的牛仔裤，修长的双腿，衬衫领口隐隐露出的肌肉，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侵略感令朱与墨感到窒息。

　　他应该马上走开，可是脚却像生了根似的黏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维持着仰视的姿态，与他彼此凝视。

　　一点都没变。易知难紧紧盯着眼前人，再次从那双大眼睛里找到隐含着的怯懦。看他轻咬着嘴唇，易知难几乎想笑出声来。原来连紧张时咬嘴唇的习惯都没变。

　　“好久不见。”易知难想客气地和他握个手，一如许久不见的老乡。

　　他刚伸出手，朱与墨就吓了一跳，他触电般地闪开，并后退了一步，与易知难隔开距离。

　　易知难的动作微微一滞，歪着头冲他笑了笑。

　　“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对于易知难的探问，朱与墨根本不敢回答，他噤若寒蝉，却又没胆量转身逃走，只能僵直地站在那。

　　易知难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知道他还是跟从前一样怕自己。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易知难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放软了声调，试着用柔和的语调去令对方不那么害怕。

　　易知难的性格用他身边死党的话来形容，就是冷心冷情，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死党好几次都说，即使他们几个莫名失踪三年再出现，易知难也只会淡定地说一句，回来了啊。而不会问半句这三年跑哪去了之类的话。

　　而现在，他竟然拉着明显怕他怕得要死的朱与墨的手，好声好气地问他过去的生活。分开之后，他过得好不好，竟然成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朱与墨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也不知道易知难为什么要问这个。他根本不应该关心他的，他们又不是彼此的什么人。他过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呢。

　　朱与墨这么一想，便把手从易知难手里抽了出来，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低着头就要离开。

　　“等一下！”易知难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朱与墨立刻把走路变作跑步，而且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怪兽在追赶。

　　易知难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飞速奔跑的小身影，不禁气急。

　　有没有搞错！他又不是什么怪兽！就算小时候欺负过他几次好了，可后来不是也对他挺好的嘛。刚见面又没对他恶声恶气的，至于怕成这样吗？居然还落荒而逃？

　　易知难两腿一蹬，也追了过去，没两下挡到了朱与墨的前面。

　　开玩笑。他从小就是体育校队的，凭朱与墨的小身板，怎么可能跑得过他。而且他手上还提着这么沉的行李，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低着头跑路的朱与墨没发现前面已经多了一堵人墙，反而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因为冲力太大而跌坐到地上。

　　“没事吧？”易知难蹲下身看着他。看到朱与墨大眼睛里的害怕，心中闪过一丝怜惜。一点都没变，虽然人长高了，长大了，却还是那个令人怜惜的孩子。

　　易知难再度想扶他起来，他的手才触到朱与墨的肩膀，就听到朱与墨嘴里非常小声的飘出了一句。

　　“我已经没有抢你爸爸了。你不要再追着我，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