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鱼之陌上寻欢》落玉轻盈

3、第三章

　　三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阿欢被婢子唤起，说是公子要为她上妆理鬓、束衣整裾，让她稍作打理后到后房等待。只穿着里衣，薄薄的春风吹来还是有些寒意，阿欢坐在梳妆镜前，安静得等待着，自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女子的房内事宜竟要交予他来亲手打理。不多时，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阿欢撇过头，见那颜寻身披火红狐裘，敞开着里衣，露出大片胜雪胸膛，腰间只松松挽就一条黑色衣带，赤裸着双足掀开垂帘向这边走来，纤细的腰肢在宽大的狐裘内微微摇摆，阿欢慨叹，好一幅浪荡模样，真不知他在府中是干什么的，竟有这般大架子披金戴银。
　　自觉自己的失态，阿欢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男人轻轻托起她的长发，用檀木梳缓缓梳理着，一双长睫如蝶翼般扑闪，偶尔落至额旁的发丝被他轻轻地撩至耳后，媚态尽显，阿欢几乎想张口询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了，但觉唐突，还是闭了口。但那欲语还休的表情已然落入身后男人的眼眸，那人轻道：“夫人莫要奇怪，颜寻并非府中管家主事之流，不瞒夫人，颜寻是老爷，也就是海湾城最大的鱼商寒啸天的面首，自觉身份卑微，不敢于众人前透露，恐失了老爷的颜面。如今见夫人谦和，也不相防，之前或有些刻薄之言逼迫夫人嫁与老爷，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稍作停顿，他轻轻地放下梳子，走至阿欢身前俯身蹲下，一双明眸水光潋滟，先是深深看了阿欢一眼，便陡然失去力气般黯了眼眸垂下头：“老爷在半月前便已嘱咐我在民间选一夫人，我便心怀不安，生怕平日里宠爱我的老爷沉溺于新夫人的温柔乡里，对我不再留恋，便对此事一拖再拖，最后无计可施，便想到在这泊洲之地，姑娘们常年在外凫水，定是比不过我这细皮嫩肉的，便随意挑选一名样貌平平的女子回去便可。恰又巧遇夫人对此事这般抵触，正中我的心怀，便略施计谋让夫人上了这婚船。”阿欢听得几欲气短，若真如他所言，自己只是他和寒啸天之间的牺牲品而已，怪不得他身上沾满了脂粉气，对自己似是抱有敌意。可如果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待一切生米煮成熟饭，想必自己是怎么也逃不了的了。阿欢只能轻轻将他扶起，安慰道：“公子多虑了，老爷既然会将此事交予你，定是对你宠爱万分，夫人只是个名分，若老爷心在于你，再收个三房四妾的又有何妨，公子当相信老爷才是。我之前虽有不满，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无法适应，还要多谢公子的坦言帮我释怀。”阿欢违心的缓缓道来，见那泪眼欲滴的眸子收敛了几分，便也不再多说。
　　“夫人，马上便要到洛阳城了，颜寻会为你梳妆，夫人放宽心便是。”说罢，他已转至阿欢身后，继续打理乌发鬓环。纤柔手指不时的拂过阿欢耳根，惹起阵阵酥麻，想到这是个服侍男人的面首，不禁走了心思，何故要对这般人儿有知觉呢，只轻笑了一下。
　　走出后房，颜寻旋身躺入身边的竹榻，捻了缕发丝在唇前轻轻吹动，突然吐出一声轻笑，又忙掩了嘴角，此时，明眸浅浅，竟与这河水一般颜色。远处依稀可见繁华的街道景致，顿时，那眸子又变得深不可测。
　　自从那颜寻的一番诉说之后，阿欢似乎对自己的将来越发迷茫了，她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陌生男人的一面之辞，可既然那厮如此说于自己，自己只能在他面前表现的贴合心意，只要今后规矩收敛，想必这男人也无法在自己身上大做文章的了，再想个法子让自己逃离寒府，这也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外面的嘈杂愈显浓重，阿欢推开窗门，不知不觉，船已经靠岸了，码头上人山人海，最醒目的不过是那支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了。身后传来敲门声，阿欢猜必是那颜寻，柔声道：“进来吧。”却是服侍她的婢子，打头的叫凌香，挺乖巧，她们端着喜服，走至跟前行礼，说道：“夫人，老爷的迎亲队伍已在外等候，请夫人更衣。”阿欢抖落满身的疲惫，缓缓站起：“动作快些吧。”自己是注定要嫁入这寒府的了，且在这些丫头面前树立威严才行。“是。”
　　不多时，阿欢就着婢子的搀扶，盖着红盖头坐进了花轿。一番颠簸之后，花轿终于停下了。凌香声音从外头传来，“夫人，寒府到了，请下轿吧！”接着，一只手掀开轿帘轻轻端起阿欢的，将她带出花轿。新娘过门需要跨火盆，再在整个府内游走一遭，阿欢不懂这些礼节，只能由着搀扶她的人带领着，透过盖头的缝隙瞧见那人登一双锦云出岫的黛红绢鞋，步伐温柔轻缓，想必是寒府的女眷亲戚了，稍微的走神，阿欢未注意脚底的青石台阶，一个趔趄，往前倒去，身旁之人赶忙将她扶住，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夫人可要小心了，若是摔了一跤，您的姻缘可是会曲折多舛的。”耳边传来那熟悉的股股水音，挟了不易察觉的慵懒浅笑，轻声道。阿欢登时一惊，那厮竟然一直在身边。摆正姿态后，阿欢随着他进入了正堂，方才站定，搀着她的手便不知觉地抽走。
　　地上铺就着赤红地毯，周边传来细细碎碎的耳语交谈，估摸着是来参加喜宴的内亲外戚。一阵等待后，后堂传来厚重的脚步声，逐渐来到身前。浑厚若崖上松涛之声飘来：“夫人远道而来，为夫未去迎接，甚是惭愧。”接着一只大手执起她的，将她往前带了带，紧接着将喜带的一端放在阿欢手中，自己执起另一端。作别了拜堂之后，已是傍晚时分了，阿欢被喜婆带进了洞房，一阵抛豆洒枣之后，婢子才陆续离开。阿欢长长地叹了口气，扯去了盖头，在房中转悠，这房间并不像是洞房般贴喜缀红，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雅阁，窗下摆放着女子所用之物，皆是一套套崭新的，想必是给自己的。打开柜子，襦裙纱衣一应俱全，就是不见男人的衣物，阿欢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寒啸天虽是将她明媒正娶，却之将她安置在府内别院，并不像常人般将自己与他安于一处，大概，这夫妻只是有名无实的了。这也正合她意，本就打算，在婢子退尽后躲藏在外，若这寒老爷出来寻找，便说是不适应出来走走，先搪塞过去，若这老爷来硬的，自己只可以死相逼了，想他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必不会张扬自己与夫人不和，对明媒正娶的她只可稍加宽待了，自己未必就会成为俎上鱼肉。不过现在看来，这老爷并非那般心切之徒，自己尚有足够的时间想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如此作想，阿欢和衣躺下，这一路奔波，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深深叹了口气，便沉沉睡去。
　　一夜风平浪静，第二天，阿欢早早的就被窗外的嘈杂之声惊醒，霍的站起，打开门，见那里里外外忙活着婢子家丁，端水端菜，还有郎中急急的奔走，揪住一个问：“这是怎么了？”那婢子匆忙道：“回夫人，是那颜公子……昨晚应无法忍受老爷娶妻，欲上吊自尽，索性发现的早才没……”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了。阿欢自觉好笑，那厮竟如此敢做，看这丫鬟婢子的模样，想他在府中是极其招人待见的，敢在新婚之夜闹事端，或许真就如他所言，寒老爷是将他宠在手心儿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