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杜康》咪斯覃

3、只是晚来了一步

　　安定疗养院离X大有一段距离，从X大正门口坐公交车，途径十站路，到松鹤路下车，然后沿着巷子朝里走大约一百米，就可以看到一排高耸的院墙，大门口退漆的木制牌子上写着安定疗养院几个字。陆子衿在门口填了一份入内登记表，便朝里面走去。
　　这里很是安静，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陆子衿朝里面走去，问了值班护士，知道母亲刘女士住在走廊最里的一间房间。她突然觉得莫名的难过。
　　站在那扇门前，陆子衿久久不敢推开，心底里有些害怕，她记忆中的母亲是冷漠的，刘女士不拘言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长时间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离。之前的二十几年，还有陆广文和陆子衿叨扰着她，从陆子衿走了之后，她便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五年。
　　房间里很安静，陆子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一眼便看到刘女士消瘦的背影，还是一头短发，一丝不苟的梳理的整整齐齐，只是发迹之间多了些银丝。陆子衿一步步朝她走去，而后从身后轻轻揽住刘女士的身体。
　　“妈，我回来了。”陆子衿抱着刘女士，在她的耳旁轻轻的说道，声音哽咽，泪水开始在眼眶里积聚。而怀抱里的那个老女人却是纹丝不动，连看她一眼都不曾看。刘女士比之前更静了，甚至可以说，她整个人都木讷了，除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偶尔眨巴一下，整个面部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动静。
　　之后的整个下午，陆子衿都陪在刘女士的身边，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她发现刘女士总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口，从窗口望过去，是通向安定的巷道。
　　快五点的时候，护士过来送药，刘女士每天中午都要休息两个时辰，今天陆子衿到访，她便坐了一整天。此时吃完了药，有些犯困，陆子衿服侍她躺下。屋子里的光线开始暗下来，她呆了片刻，直到母亲完全熟睡了，便轻声掩门退了出去。
　　陆子衿并没有急着离开，出门和刚才的小护士攀谈起来。“哦，你是刘阿姨的女儿啊，难怪我没见过你呢？”小护士上下打量着陆子衿，见怪不怪的问道。她在这里呆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对于这种长期不来探望病人突然造访的事情估计也见得多了。陆子衿又问了一些刘女士日常起居的事情。
　　“刘阿姨啊，在这里住了快五年了，平日里也就是陆教授过来看看，不过也就是坐坐就走。你们这些人啊，有钱就是没时间，好端端的一个人，可不是白白的憋坏了。”小护士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唠嗑着。猛一回头看见陆子衿愣愣的站在那里，才发觉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我还有事要忙，你……”小护士突然脸红的说道，估计是害怕自己刚才多嘴要遭到一顿训斥。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麻烦你照顾我妈妈。”陆子衿说完，感激的望了小护士一眼，而后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陆子衿出来后干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疗养院旁边找了个住的地方，然后打了个的士将不多的行李搬了过来。她现在只剩下这个母亲了，在她不懂事的年纪，她不懂她的忧伤，只顾着自己的喜乐年华，现在，她懂了，她想用余下的光阴静静的守候着母亲残留的韶华。
　　第二天，陆子衿准时出现在刘女士的身后，刘女士还是保持着昨天的姿势，静静的盯着窗口，像是在远眺，又像是在沉思。陆子衿不懂，她只能够静静的坐在她的旁边，陪着她做同样的事情。昨天那个小护士见到陆子衿的时候，露出甜美的笑容，只是不多言，做好分内的事情便走了出去。
　　这样的时光一连持续了十多天，陆子衿每天都定点来到这里，直到傍晚服侍刘女士安稳躺下之后才离去。刘女士还是缄默不语，仿佛身边多了个人也是空气。但是对于陆子衿来说，有一些东西在细微的改变。二十多年了，她从未如此安静的陪伴在刘女士的身旁，没有看过她看的风景，没有听过她听到的声音。陆子衿其实很想跟她说说话，之前的二十二年，之后的五年，这么大的一段光阴，要是说起来应该是滔滔不绝的，可是回忆在脑海中盘旋，最终只是换做静默流淌在彼此之间，她隐隐的觉得，她的母亲是懂她的。
　　她是懂的，只不过深藏在心底。
　　日子行云流水一般过去，对于陆子衿来说，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坐在刘女士的身旁，静默着，怀想着过去的光阴，甚至在某些时刻，回忆会深深的被那个叫做杜康的男人羁绊，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可不知道为什么，静下来的这些日子，她竟然想开了，他虽然没有给她一个想要的生活，至少给了她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一日，陆子衿如同往日步入安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在空气中弥漫，她能够敏感的察觉出来，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自己竟然说不上来。早上起床的时候漱口的杯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出门的时候还在门口绊了一脚。冥冥中仿佛有些事情要发生一般，却又是不露丝毫马脚。
　　陆子衿走到疗养院的时候，习惯性的朝护士当值的房间瞟了一眼，小护士不在，或许是休息了，她也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径直去了母亲所在的房间。推门而入，里面空空如也。
　　“我母亲呢？318房间的人呢？”陆子衿是带着一点失魂落魄的样子踉跄着窜到前台的，低着头的护士正玩着手机，突然被陆子衿的声音打断，倒是吓了一跳。
　　“医院去了，昨晚就去了，已经通知家属了。”那护士猛的站起来，战战兢兢的说道，眼睛闪着畏惧，显然是被陆子衿的样子吓倒了。
　　“医院？哪家医院？”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鼻尖聚集，陆子衿吓出了一身冷汗，昨天刘女士还是好端端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我今早刚来，昨晚当值的护士下班了，你等下，我给你查查。”那护士说话断断续续的，手忙脚乱的开始打电话。陆子衿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拔腿就往外跑，一直马不停蹄的跑到巷子口。
　　“我妈在哪？”陆子衿拨通陆广文的电话，没有叫爸爸，语气里只剩下对刘女士的担忧。电话响了两声便接通了。这个电话号码烂熟于心，五年来她都不曾拨启，现在，她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唯一想要的便是看到刘女士安然无恙的样子。
　　“协和医院，子衿，你妈妈在协和医院。”陆广文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子衿已经挂断了电话，顾不得来往的车辆，走到路中间拦下一辆出租车，便朝协和医院赶去。
　　陆子衿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腺是如此的发达，听说刘女士去了医院，她的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的顺着眼角不停的往下滚落。
　　陆子衿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她不敢多想，下意识的压抑着不停上窜的揣测。此时正是上班的时间，私家车、公交车、四轮货车，一股脑在柏油马路上排开了长龙，出租车陷入车流中如同蜗牛踽踽前行。
　　“小姐，你没事吧？”前排的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从上车到现在，后座的女孩子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投以同情的眼神，不再说话，专心开车，一个小时候，陆子衿出现在协和医院门口。
　　“哎，这样的事情我是见的多了，赶紧把眼泪擦擦吧，现在还能哭，说明医院里的那个人没事。”司机叹了一口气，将前座的纸巾递给了陆子衿。

作者有话说

　　努力码字，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