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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我不想做什么正确的决定,只想孤注一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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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风很早就离开了,连越有些奇怪,回来问他,他也不回答。连越的脸变得很怪异,一身酒气靠在祁风卧室的沙发里,脸上妆都有些花了,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他不会把你怎么了吧?”
祁风觉得很头疼,飞了个枕头过去,但是连越不像段六那么好赶。
“不是那你说啊,怎么回事啊今天李岑找你。”
“他说请我拍广告。”
“你给推了?送你钱你不要啊?行,神仙哥哥,你牛。”
“我还没答应呢,立马动手动脚了。我答应了我成什么了。”
“噗,你现在的口气特别像黄花大闺女儿。”
“怎么,现在那是个贬义词啊?”祁风瞪眼。“事情很简单,你们圈子里的人就喜欢把他弄复杂。我不是同啊,闹这种事要看人,我不是歧视,但是不代表我是啊。我是一个演员,说不好听一个戏子,但是不能这么无视我的意见,我的尊严啊。”
“说的好像你不是这圈子里的人似的。大家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你非揭出来,人也是暗示吧,你不愿意,礼貌委婉一点会弄死你吧,非得把事情搞僵。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互相留点面子,以后好相见啊。圈子里就那么点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又是刘凡的发小。”连越说完觉得自己就像是中年欧巴桑在训自己高中儿子,顿时丧气,摔门走了。
第二天,祁风一早起来,没见到连越,倒是段六在客厅等着。
“怎么了,这么早过来?你那儿合租的又闹了?”
“没有,有一个电视剧,题材挺好的,一起去试镜。”段子聪说。“你试男二,我试男三去。”
“你怎么去试试男二啊。”祁风听说,在刷牙呢愣是从嘴巴里挤出话来。
“我倒是想上啊,年纪摆在那儿,我都30+了去演刚出校门小年轻啊,”段子聪说。“剧本我看了,铁定能火。”
“随便,等我捯饬一下,换身衣服。”
“别介,你出门万年不变的那几身行头,今天得换换。我看你这身上的衬衫挺好。”
“滚,这是我睡衣。”祁风看着自己身上衣裳不整的衬衫。老早他的破洞背心被连越给扔了,祁风懒得去买睡衣,找了件自己比较宽大的白衬衫当家居服和睡衣。
“得,我再帮你找衬衫和西装,你先洗脸。”段六自说自话进了他卧室。
祁风西装出门,扯了扯领带,浑身不自在。 “我说,你今天是让我试镜的角色是干什么的。”
“就是大学刚刚出校门的小年轻,立誓在大城市打拼出自己的天地。加上点青春恋爱,还有家庭伦理元素。”
“这是个啥?”
“用青春偶像的方式来反应一些社会现实吧,剩女啊,婚嫁啊,职场啊,爱情啊,不过还是偏健康阳光的。”
“这是把所有能红的元素加一起?这样就能红?”祁风质疑。
“你问这干什么啊,能有戏演你还计较。”
“那你试什么啊?”
“你的主管。”
“多谢主管大人提携。”祁风立马油嘴。
“你就贫吧你。”
男二的竞争者有四个,祁风是最后一个来的,他进门的时候,看到其他三个人回头来看他,有两个还是电视上常看到,能叫出名字,还有一个是校友,师弟,也比他混的好。他从他们三个的脸上的诧异,觉察到自己就是来打酱油的,几乎暗骂段六多事。看来这部剧真的从一开始就被看好,这些人都来了,他有什么戏。
他尝试的一场戏,是作为设计师为自己的设计和主管据理力争,在白板前将一个设计吹嘘的天花乱坠。他拉来段六跟他配合。
翻翻那两页指,觉得台词写的挺好的,特别最后讲述自己设计理念和理想那边,靠简单口语,没有华而不实,而是平实真诚,挺动人的,看得他都有点激动了。可惜注定演不到的,有这个机会试试也好。
他是最后一个进行的,和段六配合默契,几乎回到了大学时代跟他对戏的年代。冷静中暗含着激情,他台词功底扎实,善用小动作刻画人物,几分钟将一个大学毕业男生的青春傲气,对自己专业的执着和讲理想的挥斥方遒讲得淋漓尽致。
“好!好!好!”一直坐在一边带着棒球帽看不清脸的人突然站起来拍手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人说着走到刚刚主持整个场面的副导演身边道。“小赵啊,这个人确实介绍的好,没想到啊。我看就定他了。”
段六看对方架势,很笃定的笑了笑,朝祁风看去。
祁风表情有点僵。这个导演他认识,太有名了,蔡崇啊,金牌电视剧导演,火的戏一部接一部。所以时候这个剧本是……金牌编剧严一文的手笔?祁风愣愣的抬起手看着那两页纸。他而后面目有点儿扭曲地看着段六,口型是:你不早说!
被告知几天后签合同他们就出来了,祁风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段六接了个电话走了,他一个人顶着被化了点妆的脸,走在大街上。无数女孩儿回头,他都能从迎面走来的人的脸上感到她们的惊艳神色。
他自负的心终于回来了。
阳光空气高楼大厦,步行街橱窗名贵鞋服,长发美女,人们的笑脸。很好,很美好。
走了几十分钟,他饥肠辘辘,早上出门匆忙没吃多少,演戏耗费太多体力,他走近上学时候常常去的小巷,找了家相熟的面摊子吃面。
等面的时候,他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自己要是拍了蔡导的片子,以后就能有名了,他片子不会像偶像剧一样一时爆红,但是质量过硬,播出平台很好,这以后自己就要……没想到呢,他这有名挑剔的导演,会要用自己。不过从角色上来说,没什么挑战便是了……
他思绪混杂着,吃着面接着想。
“喂,老大,什么事。”他的电话响了。
“最近凑到了点钱,我的电影要拍了,怎么样,我的男主角,来不来?”老大是他们当初成立的“胡闹”剧团的导演,真正学校里导演系的,和段六从前配合无间。这些年一直在做幕后工作,没机会自己拍电影,前两年弄出来一个剧本,最近终于找到钱了。
“你给我一天时间再看一遍剧本好不好。”祁风犹豫着说。
“怎么,架子这么大?有戏在身?”
“反正你等这么多年了,等我一天,老大。”祁风语气郑重。
“好好好,我不勉强,兄弟的前途要紧,我这就小电影,没关系。”老大温和地说。
祁风冲回家,从床边抽屉拿出当年老大给他的剧本。关门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开台灯灯。脱了西装,扯掉领带。窝在卧室的单人沙发里边,静静翻阅。
剧本的名称叫做《最后的一天》。讲一个出外闯荡的年轻人,得了绝症,回到家乡,遍访儿时回忆的地方,然后再天亮离开,跳火车自杀的故事。
年轻人穿着劣质的棉衣,背着一个包,在小时候母亲常常带他去吃的面馆吃了一碗面,店家换了人,面汤里都是味精的味道。他回忆他的童年……他去小学学校,年少时候卖文具玩具的老人家,现在已经老了,白发皱纹佝偻着背。故乡人像看异乡人一样看他的眼神。他去中学校找青春的回忆,想念那个姑娘……种种回忆和他在大城市的生活穿插在一起,他在城市里小心翼翼的努力,兢兢业业的工作,工地,工厂,公路,入夜之后寒冷的大桥下……到天色将晚,他才敲开家里的门,叫父亲,抱母亲,看望卧病的爷爷,抚摸在读高中的妹妹的头,把从大城市买来的手机交给她。买的金戒指交给母亲。在儿时就睡觉的卧室睡了一觉,把书包留下,隔天父亲发现缝在隔层里面他存了几年的一叠粉红的纸币。同时他从火车上纵身跳下。
故事的结尾,亦是开始,年轻人走在镇旁的铁轨边,远方天色将晓,红红的光将他年轻的脸染色,他背着包回头,看了眼来的路,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故乡小镇。
他们以为他又去闯荡了,可是其实他已经死了。
冷静,隐忍,哀伤。其实更注重的是大城市的现实残酷部分,但是祁风每次闭上眼想象场景,总是会想的是故事里的小镇。温暖,充满回忆的哀伤。
他研究过这个剧本,早已经想好自己会在某个部分怎么表现,自己觉得要着重表现的是不是主人公面对回忆和现实的态度,而是年轻人那一颗心——温柔自卑哀伤,同时有负气出走的青春傲气,有克服偏见和苦难的勇气,有沉默无言的美德。只要通过用眼神,表现出那颗心,让观众感同身受,把一个人年轻的心慢慢展开,这个戏就成了!
祁风也曾经负气离开,他明白这个年轻人,他有时候都幻想过在主人公最后毙命之前的那一个眼神,所有美好和希望光华一闪,然后消失。
这个人能让他想象得太多,他也相信自己能表现地太多。
“喂,段六,我想……”祁风在想措辞。“你有蔡导或者副导电话吧,帮我说我不去了。”
“疯子,你发什么神经!”段六在那边暴跳如雷。
“老大的电影要拍了。我觉得还是选他的。”
“老孟的小破电影找谁不行啊。他拍出来机会上映吗,上映有票房吗,能有多少人知道你和你的电影啊。”段六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祁风,你想想,蔡崇啊,蔡崇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我告儿你,你会回后悔的。”
“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这是我选的,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说完祁风挂了电话。
他呆呆得看着丢在一边的那个剧本,他明白他一直这样不好不坏,就是因为这种脾气,要选最难的路走,要做最想的事情,不然就对不起自己当初负气出走。
“我不想做出什么正确的决定,只想孤注一掷。”他记得他离开茂城的时候,对着自己的朋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