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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俗世 ...

  •   午饭吃完后,林毓泉很知趣地捏造了个理由适时地遁了。沈赵二人虽然一如既往地辜负了林毓泉的良苦用心,但彼此淡然微笑着,像熟悉的老友一般安静又情意悠长地告了别。

      沈清安回来的时候刚入夜,教师公寓因为线路整修的缘故,小范围停电。推开门,房里一丝光线也无,厅里也没开应急灯。
      林毓泉坐在沙发上,手机的白光是唯一的光源,直直打在他脸上,映出嘴角上挂着的诡异笑容。

      她倒吸一口冷气,一脱手,给他打的包就朝他脸上招呼了过去:“你想吓死我吗?”
      “停电,不能怪我啊,姐姐!”林毓泉连忙腾出手接住了饭盒,三下五除二地扒拉开了:“这家的鸡腿饭是不错吃,就是料太少了,没几块肉。明早你出门经过菜市场,顺带给我带点生鲜鸡腿,本少给你亮亮手艺。”

      “你要做香辣鸡腿?我先跟你说好啊,要是做出来不好吃,姐是不会动筷子的。”
      “放心,你不吃我解决。”
      “其实你就是想要一个人把鸡腿吃光吧……”

      “对了,靖云哥来不来啊,明天请他一起过来吃饭嘛。”
      “靖云哥?你跟他很熟吗?叫得这么亲切,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和未来姐夫,那要么叫大哥哥,要么叫姐夫好了。”
      “你……!他哪像你这般无所事事又厚脸皮,人家早坐车回北京了。”沈清安叹了口气:“姑且不问你这毫无根据的推断是怎么回事,我问你啊,你今天是到底为什么要跟来的?”

      “是谁说的‘情怯怕同游’?”
      “臭小子!居然偷看我的东西!”
      “是谁昨晚睡不着,老是走来走去,一大早的又没心思收,全摊在桌上呢!”
      沈清安连忙奔向工作台,桌子上一张画了水彩芙蓉的手稿背后草草填了一首《巫山一段云故人将至》,几处新鲜的涂改表明这是刚刚写就无疑:
      故梦摧春瘦,星辉压夙愁。相思如扣转成忧,情怯怕同游。
      中夜开妆镜,荧光耀复休。愿君灼灼点漆眸,还似旧温柔。

      一首小词渗满了如相思成灾的古人“近乡情更怯”一般的近人情怯,激动不已又担心会面后会有强烈落差的心情。害怕时光磨洗,自己已不复当年鲜妍明媚而让对方失望,以致半夜里反复检视容颜的焦虑。夜不能寐,想象对方现在的变化,忧心他那些闪耀而被自己视为珍宝的东西,他那些对自己的关切和情意,是否已经逝去。
      林毓泉何其聪明,这些含蓄委婉的情思,别人看不懂,自小和自己一起跟外公习了《诗经》,背过唐诗宋词的他如何会看不明白?
      心思被赤/裸裸地看穿的感觉,让她恼羞成怒,把桌上的纸狠狠团了团,就要甩袖而去。

      “没用的,我拍照了哦,马上微博,顺带@靖云哥~~~!”
      难怪一进门就看到他笑得那么诡异,敢情是在折腾这个。
      “骗你的啦,他那样的人,估计也不会有微博。我刚是在看电脑硬件行情啦,这个标题很好笑的。”林毓泉看到沈清安被吓得发青的脸色,连忙转移话题好生抚慰。

      她狐疑地看了林毓泉一眼,伸长了脖子细看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网页上赫然一个大标题:“三大件:内存全面大崩盘,奸商欲哭无泪!”
      她也忍俊不禁:“应该是说硬件利润太薄,商家无利可图。媒体编辑真有才。看来我赞助你升级电脑是对的。”

      这么一笑,那些羞怒忐忑、翻涌不息的复杂情绪才略为安定了下来。
      原来,她喜欢他,比她想象中的更强烈,更明显。
      她突然觉得,这种隐秘的心情,有人能够知晓,也是好的。
      只是林毓泉不知道沈赵两家的仇怨,如若清楚,又待如何?

      “五一”后,沈清安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林毓泉。
      或许是因为他没事总喜欢在沈清安和赵靖云间闹腾,时不时在网络和电话里跟他俩不遗余力地互动,在沈清安面前常提起赵靖云,在赵靖云面前又没少爆沈清安的料的缘故,沈清安在对着电脑屏幕生生咬碎一口白牙,恨不得隔空把他千刀万剐之余,也能跟赵靖云自然交流,一直保持着好友间的联系。

      2010年9月,初秋,在广州就读、就业的同学为欢迎赵靖云的到来,选择了在Z大北门的珠江畔聚会。
      沈清安不想坦白她等这一天究竟有多久了。下午有课,一路接着狐朋狗友刻不容缓的追魂夺命call,在地铁高峰期的下班党间极速穿梭,不停地走街串巷四处问路,匆匆赶来时还是迟到了。

      她撑着膝盖把气喘匀了,瞅准了赵靖云的所在,这次不等他招呼,她便迅速坐在了他右手边的空位里。
      “清安,你终于来了。”他看着她在身旁坐下,满意地轻笑着招呼道。

      “清安?”她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他从不曾如此亲密地唤她,虽然她一直都希望他能这么叫她。
      叫“安”也很好,只一个字,但必然安宁缱绻。
      他就算直呼自己的大名,她也是喜欢的。他的发音总是又轻又低,平和冷静。只唤一次,却总能在她脑海中重复一遍又一遍。
      称呼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唤自己时,看着她那即便戏谑也依然带着宠溺意味的温和眉眼。她以前总以为那是看小动物时想要逗弄的眼光,一直被气得不行,现在才渐渐明白了一些。

      于是她心下一奇,又抬眼去看他。
      只见赵靖云面上渗出点薄薄的红晕,并不是碎发投下的阴影。眼神带着些许朦胧的笑意,依旧黑亮有神,却不似往日清明。肯定没醉,但以他的酒量,应该也喝了不少了。

      这是十丈红尘中的露天大排档,有戴眼镜着衬衫斯斯文文的教师、学生;也有穿背心裤衩大喇喇的无业游民、工人;环境好的地方永远是托着下巴对坐着的一脸烂漫的少女;僻静的角落里总是小情侣亲昵嬉笑的身影。
      有勾肩搭背的一众弟兄,碰完酒瓶后,吼着唱《老男孩》;有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们,高唱“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围观桌上仅有的两个男生对酒;也有安安静静地沉浸在夜色里,沐浴习习江风,长聊或是浅眠于万千星辉之下的知交好友。

      举目望去,一江如带,此岸彼岸俱是灯影憧憧。席上觥筹交错,杯盏叩击的清音不断。
      沈清安突然想起了梵高的一幅画:《夜晚的咖啡馆——外景》。画上有宝蓝的天幕,璀璨的星辰,黑黝黝的房舍阴影,和从屋里流泻出来的暖黄灯光。鹅卵石铺成的广场上,咖啡馆的檐下坐着轻松愉悦、充满活力的人们。
      这和谐欢畅的画面,满是自由快乐的心情,想必“一生未展眉”的梵高也暂时忘却了生命的孤独。

      红尘俗世,这样的环境本能地就令人有了群体放纵温暖热情的安全感和自由感。大家开心地笑闹着,都或多或少地喝开了。一桌子闲话听进去了多少她也不记得了,懵懵懂懂地白喝了多少没名目的酒也不记得了。只是看着赵靖云放在她身侧的右手,她突然就有了一股冲动,想从桌下紧握住他的手。紧握。
      一定是喝多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看也没敢看赵靖云,就忙不迭起身离开了。
      从洗手间出来,她拧开水龙头对着镜子洗脸。一抬头,水珠从额发和睫毛上直往下淌,从鼻尖、唇瓣和下颚缓缓滴落,剩下的便顺着脖颈淌进了锁骨里。一双眼似拢在雨雾中,看着镜里的世界也是迷迷蒙蒙的。

      “靖云?!”饶是如此,她一旦看清镜中映出的身影,还是陡然清醒地迅速转了身。
      “嗯。”赵靖云居然面无表情地凑了过来。
      洗手池夹在男女厕之间,很狭小。她只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抵上了冰冷的白砖墙。他一只手撑在了她左耳畔,俯下身,骤然放大的面孔上漆黑的眼眸恰好与她平视。

      沈清安只觉得赵靖云盯着自己的神色难以言说。彼此的鼻尖和唇面间的距离不过一指,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双颊,让她又觉得燥/热了起来。
      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赵靖云突然放下了手,别过了眼睛。
      “对不起,我失态了。”他退后几步,再抬眼时,递给她一张纸巾:“擦一下吧。”
      “……”

      “你没事吧?”
      “没事,喝的也不多,只是酒量差罢了。你呢?喝那么多都不会醉的?”
      “有一阵子替我爸打理了一下业务,习惯了。”
      “……”
      “回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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