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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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胆敢擅闯无间地狱！”
花白凤娇叱一声，鞭子就似有生命般向着兀然出现在无间地狱后山的黑衣男子背后袭去。
男子听见声音身形先是一顿，随后猛然贴着地面向左侧滑出，躲过攻击的同时转回身面对着花白凤。
眼前的陌生男子，能不惊动无间地狱周遭布下的重重机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无间地狱地界，定然身手不凡。花白凤紧紧的盯着对手，毫不放松的跟随而上，手中长鞭舞的眼花缭乱。
“说！擅闯无间地狱究竟有何目的！”
转眼之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花白凤越发焦急起来，她为傅红雪炼药，七日不眠不休，身体达到极限，疲惫不堪，此刻是强弩之末。最令她在意的是，二人拆了近百招，花白凤早已明白自己决不是男子的对手，而男子却只守不攻，不断的变换身形躲避攻击，身上更是无一丝一毫的杀气。
强提的一口气终于用尽，花白凤脚下不稳，身体一晃便要跌了下来。男子却在此时侧身，躲过鞭子，在花白凤即将倒在地上时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花白凤完全未能料到男子竟然会出手救她，不由愣住，再回过神时，她一个人坐在地上，而那男子在稳住她身体的同时掠过她消失在了她身后。
“保重身体。”陌生的声音回荡在花白凤耳旁，清冷却带着掩饰不了的担心。
男子的怀抱让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温暖和安慰。花白凤在男子扶住的她的刹那清楚地看到男子微蹙的眉头，陌生的面容上布满焦急，眼神透露着心疼。花白凤抚着不知是由强行运功造成不适，还是被男子一瞬间压抑的表情刺痛的胸口。她仔细地想了又想，非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名年轻男子，只得将疑惑压下，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无间地狱走去。
傅红雪来到无间地狱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少年直挺挺的跪在一个土堆前一动不动，土堆上插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翠浓”两个字。
还是来晚了。傅红雪走到少年旁边，也一起朝着土堆跪下。
少年被吓了一跳，用凶狠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身旁忽然出现的陌生人。却没有移动，兴许是跪的时间太久太长，腿早已麻木，贸然行动只会令自己狼狈不堪的摔倒。少年显然是不想在陌生人前示弱，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你是什么人！”少年瞪了陌生人一会儿却发现他只是盯着那块破破烂烂的木牌，并不看自己一眼，再沉不住气，恶狠狠的发问。
傅红雪扭头看向瞪着自己的少年。
孤狼一眼的眼神，这就是曾经的自己。
“你可恨你的母亲？”傅红雪并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准你说母亲的坏话！”少年的身体因为怒气开始发抖。
“她杀死了你唯一的朋友。”
“不！不怪母亲！母亲是爱我的，她只是希望我能为父报仇。翠浓、翠浓是被我害死的！都是我的错！”
傅红雪看着眼前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却依然僵直着背脊的少年。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无论他说什么，少年都不会听。当时的自己是听不进任何劝说的。所以他站起身，慢慢的向远处走去，留少年跪在原地死死瞪着自己的背影。
然而，或许，只是或许，如果自己说些什么，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傅红雪停住了脚步。
“希望你能一直相信，你的母亲是爱你的。希望你能明白，复仇并不是最重要的。”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声音带了点奇怪的笑意。
“你知道么，雪可以是红色的，叶子也可以开出很漂亮的花。”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少年带着不解的眼神，缓缓的倒在地上。
或许。
傅红雪记得那小小的坟墓，记得自己在坟前跪了很久很久，久到失去意识，记得自己醒来时冰姨担忧的眼神，却不记得有这样一个黑衣的男子对自己说过这样一番话。
之后，傅红雪遇到了花白凤，他的母亲。无论发生过什么，他无疑是深爱着这个女人的，并将永远深爱着。他知道，花白凤也是一直用她的方式爱着他，爱着叶开。
交手的时候，他看着花白凤苍白的脸色，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那时因为翠浓狠狠的挨了一顿鞭子，花白凤想必是为他炼药才会如此虚弱。
不舍得。想再多看几眼，多看几眼辛辛苦苦把自己养育成人的母亲，多看几眼让自己的心中只有仇恨的母亲，多看几眼将叶开同自己的命运丝丝□□绞缠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母亲。
傅红雪忽然明白。
即使重新回到这里，他依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不能阻止叶开对自己好；他救不了翠浓；他无法让年幼的自己懂得复仇并非一切；他也做不到让花白凤从仇恨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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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在傅红雪独自离开整整三年后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笑的和初见时一样灿烂，
“翎儿不要我啦。你是我哥哥，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继续跟着你了。”
从此再没有离开过一步。
叶开不说，不问。傅红雪也不问，不说。
傅红雪离开后不曾踏入江湖，独自隐居在不远不进的山林。他不知道叶开是如何寻到他的，不知道叶开这三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傅红雪喜欢这样的生活，简单，平常，没有仇恨，没有厮杀，只有叶开刚刚好的吵闹。叶开想吃什么，他便下山去采买。叶开身子冷，他便把人整个抱进怀里搂着。他不需要知道江湖又掀起了几场腥风血雨，不需要知道叶开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这样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一直，一直。
所以他在叶开偶尔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的询问叶开晚上想吃什么；在茶楼的说书人又一次讲述云天之巅的传奇一战时，拉着叶开回家，假装没有看到说书人和听客们一幅哀惋的样子。
遗忘了整个世界，被整个世界所遗忘。
“怎么又发起呆来了？你啊，最近是越来越呆了。”
傅红雪回过神看到叶开笑的一脸幸福，连蹦带跳的小跑到到自己身畔，
“东西都带齐了？”
“嗯，快走吧，不然就赶不及了。我要吃陈记的包子，又大又香，要排队的。然后咱们就去看河灯。喂，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带我去看河灯呢？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有情调。”
“我答应过你的。”
“有么？”
“嗯。走吧。”
“哎，傅红雪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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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傅红雪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头，试图把小孩儿又不知神游到哪里的注意力拉回来。
“嗯……你有没有看过放河灯？”小叶开转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傅红雪。
“并没有。……你想看？”傅红雪一眼就看穿了小孩儿的想法。
叶开忙不迭的拼命点头。
“嗯嗯。今天师父逼我念书，在书上看到的，据说很漂亮很漂亮！”
“呵，你师父教你念四书五经，哪里会有这种东西？你又趁你师父不注意，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虽是教训的口气，傅红雪却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放在小孩儿头上的手加了些力道揉了揉。
“师父说过学无止境，念书当然不能局限于那么几本……哎，你既然也没有看过，不如我们一起去看吧？我跟师父说你带我去，他一定答应的。”
“可是，现在未到孟兰节，并没有河灯。”
小孩儿一下子蔫了，低着头踢地上的小石头。傅红雪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说，你等我一下，几个起落消失了身影，好半天才揣着几张纸跟两根蜡烛回来。
一把捞起蹲在原地等他的小孩儿，
“虽然没有河灯看。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放。”
看着小孩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傅红雪觉得自己的心也暖暖的。
想这样宠着他，想更加更加的宠着他，给他整个世界。
“对不起，我只会做这样的。”
傅红雪歉意的看着兴奋地抱着两只点了矮烛的奶白色纸船的小孩儿。
“哎？我觉得很漂亮啊！”
“真正的河灯是做成莲花形状，是粉红色的。比这个要漂亮很多。”
“你刚才还说你没有看过呢。”
“有人曾经送过我一盏他自己做的。很漂亮。可惜没有机会放，现在已经不见了。”
“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啊，所以我觉得这个也很漂亮！”
“之一？”
“嗯嗯，还有师父，阿飞叔叔，傅红雪……嗯……阿姨……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着小孩儿认真仔细又纠结的数着，傅红雪低头轻轻的笑出了声。
望着两只载着蜡烛的纸船，在小溪中渐飘渐远。叶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告诉傅红雪，书上说，放走河灯的时候要许愿，这个时候许愿是很灵的。
傅红雪注视着小孩儿紧闭的眼睛，月色披了小孩儿一身，竟让他生出些不敢碰触的恐惧。叶开睁开眼，看见傅红雪正盯着他瞧，好奇的问，
“你许了什么愿望？”
“……”
“我告诉你我的愿望，你也告诉我你的。我们交换好不好？”
“好。”
“我啊，希望，傅红雪长大后能一辈子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你说，会不会实现呢？”
“……会。”
“那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没有许愿。”
“为什么？”
“我的愿望，可以实现的已经实现了。不能实现的，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这样啊……幸好我多许了一个愿望，不然就亏了。”
“多一个？”
“嗯，希望你能找回那盏河灯。真的那么漂亮的话，丢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傅红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回头再看两只小船。两只小船已经飘的很远，只能看到明明灭灭的烛光，依然闪亮的浮在溪流上。小溪仿佛一条蜿蜒的道路连接到远处的天边，而那烛光便在这缎带一般的道路上摇摇曳曳愈行愈远，逐渐化为夜空中的两点星光。
夜晚的林中风有些凉，叶开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动，定定的盯着远方，不知是不是还在寻找那点烛光。
傅红雪也难得的没有动，同叶开一起盯着远方出神。
“你是不是要走了？”
“怎么知道的？”
“嗯……也不是知道，就是感觉……”
“……”
“没事啦，你是大人嘛，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当然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我，我知道的，所以没关系啦。”
“……”
“既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一辈子记住你。不过，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一辈子记住你的。”
“不是。”
“什么？”
“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叶开惊讶地收回了目光，仰头看着男人。叶开的身高才刚刚到男人的腰部，需要把脑袋扬的很高才能看见男人的脸。
“我们会再见的。”
男人说着，也低头看向叶开。他看进叶开睁的大大的眼睛，叶开大概是想哭的，只是仰着头眼泪流不下来，就屯在努力睁大的眼眶里，若一湾清潭泛着碧波收容了漫天灿烂繁星。
男人的影子便清晰的映在这波光中。
“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的时候。”
“到时候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会。”
“那，我不去看河灯，你也不看。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一起去看。我做跟你那盏一样漂亮的莲花灯给你，我们一起放。唔，不过要是你找到了你以前那盏，就算啦。”
不知是震撼更多，还是迷茫更多。
“我们一起。”
“嗯！说话要算话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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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那个老板太瞧不起人了！居然说你吃不了那么多，劝你少买点？还说包子放凉就不好吃了？怎么可能嘛，有我在，怎么会让包子放凉，真是太小看我们了！傅红雪，傅红雪！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回魂喽！真是的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啦总是心不在焉的……”
叶开伸出手在傅红雪眼前使劲儿晃了晃。
因为是中元节，集市上人很多，傅红雪一手抓过叶开在他眼前作乱的手，一手扶过叶开的腰侧，把人小心的环在身前以免冲撞。
“不想放凉就赶快吃，待会儿到江边人更多。不是要赏灯么，吃着包子要怎么赏。”
“谁说吃着包子就不能赏灯了，吃着包子赏灯才是最惬意的。”
“我以为你会觉得边喝酒边赏灯更惬意。”
“哎？哎？你带了酒？”
傅红雪嘴角含笑，半抱的推着叶开顺着人流朝江边移动。
绵延成一片的河灯逊色了星月。
两人肩并肩立在河岸，硬生生在一片喧嚣中辟出一圈静谧，周围的笑闹声都与他们无关。
傅红雪侧头看叶开的侧脸，叶开较他靠前一步，这个角度看不清叶开的神情，只能看到叶开被印得暖红的面庞。叶开原本品红色的长衫也在漫天的烛光中化为了艳丽的绯红。
傅红雪忽然记起，他见过叶开很多不知哪里得来的颜色明亮，款式奇特的衣服，却从未见过叶开着红衣。
其实叶开很适合红色。和他的人一样热情，浓烈的能将人融化；亦美丽的让人想要靠近，即使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傅红雪突兀的想着，向前握住了叶开冰凉的手。
叶开动了动，回过身看傅红雪。
一簇簇燃烧着火焰的红莲在江面上盛开，在叶开身后由近及远铺成一片，水天交接处也划出一道明亮的赤色光辉。仿佛传说中九泉之下，冥河之畔，铺满艳红热烈曼莎珠华的火照之路。他们就站在这火焰的尽头凝视着对方，十指交握。
“有一年了呢。”
“想放灯么？如果懒得自己做，我去买做好的。”
“……”
“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看，好不好？”
“傅红雪。”
“你喜欢我们就以后每年都一起来看河灯，好不好？”
“傅红雪……”
“……答应过的，要和你一起看河灯。”
“……”
叶开张开双臂绕过傅红雪的腰背，把傅红雪抱在怀里。
“我答应过你的。你说要说话算话。”
叶开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手臂。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