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寐生》苏荇

8、八：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我醒来的时候，萧臻已没了踪迹。我也并未埋怨些什么，新皇登基，国务繁重，起早贪黑亦是平常。我试着坐起来，奈何一动，身子就像散架般疼。
　　萧臻昨夜实在……想到这里，我不由羞红了脸，忙摇头想要把这些个龌龊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不敢触碰，怕一碰就成了一地的碎片。
　　我斜倚在床头胡思乱想，哭哭笑笑，实在像个疯子。
　　就在这时，寝门却叫人撞开了。
　　“小姐！小姐！”碧落朝我奔来，一路跌跌撞撞，碰落了许多物什却不自知。
　　我听她的嗓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心头蓦地一惊，也顾不得身子还疼不疼，就穿鞋下了床。
　　“怎么了？”
　　“小姐！小姐！”碧落不停地叫我，哽咽得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的眼早已哭的红肿，像两颗镫亮的核桃，脸上那种悲戚绝望的神情是我从不曾见过的。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我现在更多的是要冷静。我一遍一遍抚着她的背，想要替她捋顺气息，“碧落，到底……怎么了？”
　　我又问了一遍，碧落哭得更甚，只是字音却无比清晰起来，“老爷，窦夫人，还有丞相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全被杀了！”
　　绷在脑子里的那根弦“噔——”一声断了，我只觉得仿佛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了过去，如千军万马，厮杀声，马蹄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如灌了铅一般地沉，我听到自己牙齿颤抖的“嗒嗒”声，如一把钝器插入心脏，让人生不得，死不得。
　　碧落依旧嘤嘤地哭着，我吃力地抬起手，想要帮她拭泪，可是手伸到半路，又折回到我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可是没有泪。
　　多讽刺，我竟然没有落泪。
　　半晌，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压抑着一丝丝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我听市坊里有传言，说是昨天夜里听见丞相府里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冲天。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以丞相府里无一幸免。”碧落哭得噎了声，“小姐……小姐……现……现在整个丞相府就剩我们两个活人了！”
　　昨夜……爆炸……
　　兀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在我的脑海里突然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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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身边，自身后环着我，将我禁锢在他的怀中。我顺从地偎着他，侧头问道，“结束了？”
　　他垂下头来，鬓边的青丝钻入我的颈间，痒意难耐。他忽地低了头，惬意地叹了口气，在我耳鬓间呵气如兰，“是啊，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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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屈你了。”萧臻箍着我的力度又加重了一分，“明天我一定要送份大礼给我的阿景，好不好？嗯？”
　　“什么大礼？”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轻轻噬咬了一下我的耳珠，我浑身一阵轻颤，他笑得愈发开心了。
　　“快看，开始了。”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见一个个耀眼的光球自地面冲上夜空，开出一朵一朵流光溢彩的花。
　　我不知这宫里宫外摆了多少烟花，只看得到无数烟火在墨色夜空的背景下，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苍穹。然后我听得见花开的声音，夹杂着异样的沉重，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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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礼啊……
　　我不由笑了，刚开始是“吃吃”地小声笑着，后来笑声愈来愈大，几近疯癫。喉咙传来一阵阵腥甜，却让我心头涌起了无限快意。那股血腥味横冲直撞，最后窜入我的口中，“噗——”急火攻心之下，点点红梅洒了一地。
　　碧落被我吓了一跳，连忙爬过来看我，“小姐，小姐？”
　　我置若罔闻。此时此刻，我仿佛掉进了冰窟里，浑身发冷。
　　“皇上？”碧落有些尖锐地声音刺入我的耳膜，我浑身一颤，眯眼看向门口！
　　萧臻笑眯眯地看着我，“爱妃啊，朕的礼物，你可满意？”
　　我多希望此时此刻我的目光是一把淬了寒毒的剑，“是什么？”
　　“什么？”萧臻佯装不懂，回问了我一句。
　　“那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
　　萧臻笑着抚额，“炸药。”
　　看不到尽头的马车队，满满当当地堆着偌大的箱子……我苦笑不已，如此下血本，别说一个丞相府，纵有它十个八个，也能夷为平地。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爱妃啊，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朕可是给了你独一无二的待遇呢，所有的炸药都用的是最好的，哦，对了，朕还拉了整个丞相府给你陪葬呢！”
　　“你这个疯子！”我随手捞起一件东西，尖叫着砸向他。奈何他一挥衣袖，那东西便转了个弯，朝我的门面砸来。
　　额头一阵钝痛，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了下来。
　　我面如死灰。我吃力地抬头，仔细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为什么是我？”
　　萧臻蹲在我身边，温柔地一遍一遍摩挲着我的眉眼，最后将手掌按向那道伤口，悠悠叹了口气，“非你不可。”
　　我突然没了问下去的力气。
　　“你……可曾爱过我？”我嗓子一阵酸涩，许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说完，我便在心底兀自笑了。
　　萧臻古怪地看着我，半晌才开了口，“当然爱。”
　　我心底一颤，惊讶地看向他！
　　他直起身往里走去，走到碧落身边时顿了顿，然后一把拖起她。碧落惊呼了一声，但下一秒就被萧臻压倒在身后的大床之上。
　　萧臻侧脸瞥了我一眼，“爱妃啊，你可要好好看看朕是如何地爱你。”
　　下一刻——
　　“嘶——”碧落身上的绿衣被撕去了大半。
　　“嘶——”又是一声，我只看得到碧落白皙的胴体不着一缕，被萧臻紧紧桎梏在身下。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不要！不要！皇上……啊！皇……皇上！不……嗯……不要啊……啊！！！”
　　我听见碧落凄厉的叫喊，混杂着那令人作呕的低吼，喉头又是一阵腥甜。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交颤的躯体，晃荡的帷帐，还有化作灰土的丞相府，炫目的烟火，爹爹窦娘慈眉善目的脸，如同一道道闪电，在我脑海里飞快地旋转，我觉得我要疯了。
　　我伸手在桌面上颤颤巍巍地摸索着，突然抓住一个尖锐的东西，尖叫着朝萧臻扑了过去——
　　“啊——”
　　最后那一声，是碧落叫的。
　　她苍白的脸歪向一边，眼睛睁得极大，自嘴角流出一丝鲜红的血。而萧臻的手，正掐在她的脖子上。
　　“叮呤——”我吓得跌坐在地上，手里的剪刀也滚落在一旁。
　　萧臻拿帕子拭了拭手，披上衣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接着，迈着优雅的步子，一步一步，极缓地朝我走来。
　　我浑身直冒冷汗。这不是萧臻，这是地狱里来的魔鬼。
　　他朝前一步，我便退后一步。他似乎极喜欢这样的游戏，所以从头到尾都用那种饶有趣味的眼神盯着我，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直到我退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退。
　　他便弯下腰来，指腹在我的下巴上一遍遍摩挲，直到我下巴发红发热，也未见他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我怔怔地看着他，只是看着，仿佛我这一生就只是为了这么看他一眼。
　　他依旧眉眼如画，干净得像我记忆深处的样子。
　　我突然想伸手，碰一碰他。
　　我指尖不住地颤抖着，想要抚上他的面容。他似乎被我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怔地愣着没有动作。
　　机会来了。
　　我突然从袖间掏出一支簪子，咬了牙，狠狠向他的面门戳去——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看着地上一点一点的红梅渐渐聚成一支支细流，带着尘埃，从身下蔓延开来。
　　终于……解脱了。
　　我胸口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黏腻得让人浑身不舒服。萧臻的脸色闪过一瞬的苍白，但那仅仅是一瞬。
　　接着，他扔掉手里还沾着我的血的簪子，轻笑出声，“慕流景，你斗不过我的。”
　　我看着他，静静地笑，“臻哥哥……你的脸，弄脏了……”
　　温润如玉的面颊上溅了血珠，有一滴正挂在他的睫羽之上，晃晃悠悠地滴落，宛若一滴血泪。
　　我自衣服里摸出一方锦帕来，一边咳着血，一边朝他伸出手来，温柔地冲他笑，“大哥哥，景儿给你擦擦，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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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如愿看到萧臻苍白到极致的脸，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感。我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痛感都消失殆尽。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被一片浓重的大雾所笼罩。
　　我好像看见了爹爹，窦娘，碧落，还有府里一干人等。他们齐齐地站在雾色里，朝我微笑，朝我伸手。
　　就好像，已经等了我，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要结局了啊，各位就不许再霸王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