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
-
〖正文〗
她还未出阁的时候,窦娘时常问她,长大后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总惹得她满面红云,次数多了,她也不再觉得羞于出口,于是便窝在窦娘怀里,笑得满面春风。她答,定要是四太子那般,足智多谋,风华绝代。
窦娘每每打趣于她,原来我们的小景儿早已心有所属。末了,她听见窦娘悠悠地叹了口气,连那句话都说得轻不可闻。
她说,我的傻景儿,这样的男人,又哪能轻易抓得住。
可惜她当时年少,未经人事,尚未能明了。待心境清明,却又早已沧海桑田。
〖一: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窦娘是爹爹的第三房侍妾。娘在我还没足月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爹爹念我年幼,窦娘又膝下无一子嗣,便把我过继给了她。窦娘也因此扶正,成为府里最尊贵的女人。
窦娘生得极美,举手投足间仿佛带着摄人魂魄的香。爹爹也曾赞道: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窦娘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转而继续为我梳发,幽香的紫檀握在她的掌心,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香扑入口鼻,好闻得让我有微微的倦怠。
待到有三两个丫鬟来请我们去前堂的时候,窦娘早已放下了梳子,顺便与我讨论了一番时令。
“不知是什么花开得这样好?”
“桃花罢。”我惬意地眯了眯眼,“大概几天前便立了春了。”
“竟过得这样快。”窦娘似乎有些感伤,“这老树倒也能耐,开了几十年了,这花倒一年比一年的好。”
走出厢房的时候,窦娘又连连回首几次望向那几株开得极欢的桃树,直到转过一隅,再也看不到那淅淅沥沥落花的景致,窦娘才收回些微迷离的目光。我不知她当时在想些什么,大概又是一些扑朔迷离的旧事——窦娘平日里也总是这样,她极喜一个人拿着一柄团扇,命人搬了摇椅,不许下人陪侍左右,也不许任何人前来叨扰,她便静静地倚在摇椅里,一下一下慢慢地摇。
离前厅还有十步左右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极致的温柔。
我的脚步迟疑了一下,窦娘便停下来回头对着我无声地笑,她攥着我的手也愈发得紧,那力度恰到好处,像是要给予我无尽的安慰。
爹爹早已在前厅等候,见到窦娘牵着我进来,不由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顶不开心的事,两道浓黑的剑眉紧紧拧在一起,连语气都比平日里严厉了几分,“景儿,还不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闻言我蓦地抬起头来,才发现,爹爹身边还有一人。
玉冠青丝,凤眼樱唇,面若桃花,身如玉树,风流足韵。
我细细地打量他,他便静静地回视我,眼底含了一丝笑意,却不叫人觉着突兀。
大抵燕京的女子都曾听过这样一句坊间的传言——
一见萧臻,误终身。
无数莺莺燕燕为之倾倒,却无缘亲近,而这样的男子,竟对爹爹拜了一拜,不卑不亢地开了口。
那声音和着落花的香,自空气里扑面而来,有如春风化雨,清越得叫人心醉。
我听见他一字一句,轻轻地说——
“若得阿景,当以金屋藏之。”
若得阿景——
当以金屋藏之——
萧臻定不知这并非我第一次见他,就如同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我此刻是如何的欢喜。
我竟如此欢喜。
可是事有因果轮回,当时的我,只沉溺于儿女情长,无暇溯往追未,于是便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这种欢喜,我在往后的时光里,穷极一生,却再难寻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