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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果然是非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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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刚刚泛白,微弱的白光透过未合紧的窗柩洒入一片肃静的建章宫,在殿内形成一个个的光点。
殿下正跪着一道紫影,那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却突然闪过一种惊恐至极的神色。
光熙帝看着刚刚被自己扫落的卷宗,手一松,一阵杯盏破碎之音,好似刚刚捏碎杯盏的人不是他般,复向下看去,语音淡淡。
“他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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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长乐殿。
殿中的镂空鎏金熏炉不时飘过点点白烟,殿内熏香袅袅。
“贵妃娘娘以为如何?”怜妃一语而出,问的自然是此刻正坐于榻上贵妃顾氏,当今太傅的嫡女,亦是新皇登基充盈后宫纳入的第一个妃子。
“若真能讨得陛下欢喜,倒也是她们的福气。”贵妃照例完美无缺的笑答着,后听下方一声冷哼,也不在意,只看向萧妃问道:“萧妃可有何意见?”
“但凭娘娘吩咐。”萧妃照例手捧着杯盏,言语清淡。
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下首众人,却终是停在了一人身上。
恬妃被侍女唤醒,手执菱扇,看着众人目光看来不过凉凉一笑:“谈好了可是?那便各自个儿回去吧。本宫倒是乏的紧。”懒懒的起身,对着皇后微行了个礼,便转身而去。
皇后只看着洛氏离去,也不叫回,待人消失在殿内才收回目光。
倒是怜妃看着皇后面色,有意宽和,遂笑道:“也怪不得臣妾等眼红,娘娘宠恬妹妹,这不,如今可不是与从前一般随性儿了。”
下边一声嗤笑,却是华美人:“随性也好,有意也罢,这般恃宠而娇,总是失了礼数。”静婕妤薛氏坐于她左侧,听她出声却也拉了拉她,华氏却也不管。薛氏只能摇头暗叹。
“恃宠而娇?”又一声嗤笑而起,华氏目光往对过望去,此次说话的却是慕贵人。“贵人觉得我说的不对?”
慕贵人一笑,“不敢。只嫔妾向来对事不对人,若嫔妾记得不错,宫规有一条,不可随意议上,不知美人可还记得。王氏之过,美人倒也是忘了?”
“你!”
“够了。”却是贵妃出声,“后宫姐妹和睦为主,你们现今像什么样子!白给人看笑话!”后瞥了那华氏一眼,“华氏,你今日却是逾越了。本宫知你心中郁结,也不罚你,秀女晋封前,你便好好呆在西暖宫吧。”
……
绾璃此刻独自坐在殿内一角,手中青瓷茶杯中盛着半杯翠绿,抚着杯盖的手一直不停的撇着茶中白沫。进来有一个多时辰,别的事没做过,茶倒是喝了不少。顾氏除了刚来时曾对她和颜悦色关心一番,后来便是专注于与一众宫妃讨论这开春选秀之事。若非没有往日的那些恩怨,她还真会如旁人一般,以为这顾毓秀是念着姐妹情分想多与她相处吧。
昔日顾氏为太傅之女,她亦是太师之女,太师与太傅同列三公,表面上她与顾氏亦颇有几分姐妹情分。可自从南宫烨当朝拒绝纳顾氏为王妃后,顾氏便与她水火不容,只因所有人都传,南宫烨心中的太子妃人选,乃苏府七小姐苏绾璃。
后来新皇登基,首先纳的便是他曾拒绝的顾毓秀。也不知是否年岁渐大,这顾毓秀入宫后一改往年刁蛮,变得甚是贤良淑德,温仪得体。在外人面前对绾璃更是事无巨细安排周到,只除了有事无事总爱将她与南宫烨的闺房之乐讲与绾璃听。
这今儿么,想必是听到风声特地将她唤来,必定又是一番说教了。
“若无事,都退了吧。选秀一事,总归是还得陛下做主,怜妃已将入选名单交予本宫,本宫稍后便去回了陛下。你们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平日也须得给那些旁人做些榜样,切莫再闹别扭了。”
众人应声退下的那刻,绾璃正好将杯盖一合,置在右手桌案上,道,“若娘娘没什么吩咐,奴婢也行告退。”说是如此,却偏偏身形未动。
果然听得顾氏道,“妹妹别忙,本宫也有些贴己话要叮嘱妹妹。”
“娘娘请讲。”
顾氏对着身旁大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立马从身后案上拖了个木盘,上边放着大小不一的锦囊。
耳旁只听顾氏道,“听闻妹妹即将远嫁云沧,本宫想着平日与妹妹感情甚笃,总要送些贺礼方不负往日之情。可这思来想后的,妹妹深受太后宠幸,怕是什么也不缺的,本宫也只能送些心意。这锦囊是当日本宫与陛下大婚时所用,冲了个好彩头,便送与妹妹。盼着妹妹儿女成双。”那“远嫁”二字,顾氏用声最重。
西瑶传统,皇室成亲夫不用花生瓜子,不用半生不熟的饺子,只用大小不一的锦囊置在床头,待到红烛燃尽后再取下置在枕头下边,便是寓意早生贵子,百年共枕。当然,这锦囊,却只有在迎娶正妻时才会用到。而此番顾氏的用以再明显不过。
明着是体贴姐妹,乐于分享喜庆,暗地里一则告诫绾璃,此刻为天子之妻的是她,便是她尚未是皇后,也是以皇后之仪娶进门的。二则,意在讽刺绾璃,远嫁他国也当不了人家的正妻。
云沧国皇室向来只纳本国女子为正妃,他国公主便是地位再尊贵也只能屈居侧妃之位。
明白顾氏的用意,绾璃却仍是嘴角含笑的接过锦囊,甚至还用贴身手绢将其包着放入怀里,“如此,谢娘娘。”
“陛下说等会儿会过来陪本宫一同用膳,妹妹要不要再等等,许是还能见到陛下一面。”顾氏温柔的语气下,偏偏让绾璃听出了份幸灾乐祸。
她将绾璃说的好似渴望见南宫烨一般,若绾璃真的留下,宫内流言蜚语怕是要遍地了。这留客语恰恰是逐客令,绾璃自让听得懂。
“陛下难得来,奴婢怎好破坏了娘娘雅兴,奴婢告退。”说完绾璃起身行了半福礼,也不等她回答便离开。
至殿外后如愿听到殿内杯盏破碎之声,绾璃方掩不住扑哧一笑。想激她,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宫内十年她可是白待的?若说没有些人脉,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光熙帝虽尊敬顾贵妃,却也仅止于此。方才恬妃先行离去,仗的也不是顾氏往日宠溺,而是光熙帝会去恬妃所在的长溶宫与她一同午膳。便是光熙帝原本没打算去,他身边的人也会明里暗里暗示他去,总之,最后他是不会来这华丽却日渐冷落的长乐宫。
绾璃笑着走了会儿,却突然笑不出来。她高兴什么呢,便是他不去顾氏那里,去了恬妃那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便是当初有多少权衡利弊,阴谋算计,这些一个个或娇或媚,或温柔或体贴的女子,他也到底是都娶进了门,她们中,又有谁的床他没上过,谁的情谊,他没享受过的。
便是对她,其中的虚情假意,她不也是用聆听听得清清楚楚么。
聆听无色无味,下于茶中更是让人不知不觉。更何况根本没有别人会知道她会去找南宫烨并且用聆听探知他的心意,这也便表示不会有人故意为之。那日随着南宫烨摔来的杯盏,撒了满地的茶水,那浓香飘荡的同时,也正是聆听发挥效用之时。在聆听带来的茶香下,是不可能有人会说假话的,而且聆听最大妙用在于它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也就是说,南宫烨不会记得他说过什么,但绾璃作为使用聆听者,自然事先服下解药从来达到探听他心意的目的。
想到这儿,绾璃直觉胸口那包东西让人恶心的很。
“月儿,拿把铲子来。”正巧经过云影湖,旁边桃花正绽开花瓣儿,飘飘零零的落下,衬着澄净的湖面煞是好看。绾璃想着前几日戏曲时听得一段葬花的戏码,今日却也想试上一试。
待她的宫女月儿将铲子拿来,她便打发她却取糕点去了。自己独自一人到了河边桃树下,用铲子把土松开,挖了个大约三尺深的小坑,将手绢连同里边的锦囊一同放进去,又在其上附了一层土,再将原本从桃树上落下的桃花瓣铺上去。从远处看来,倒真像葬花一般。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