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衡源》安浅唏

58、青女

　　长发落地，踝附铃铛，是个女子。
　　一个美女。

　　耗损精力，身后之人已陷入昏睡，但他本就是精力催生，精沛极大，所以仍保持清醒。
　　铃声清脆，那女子也步步逼近。他早便防着她动手，待她走近便要出招，谁知行不过半，女子已然出手。
　　“净。”也不见她动作，那铃铛竟在他眼前直晃，嘈嘈切切，晃的他头痛欲裂。不过片刻，他也随之倒在地上。
　　倒是跟着女子来的几位村民在后头问，“青女，这两个还按老规矩吗？”
　　长发女子看了倒在一边的璇玑，眸中闪过一抹惊奇，万年不变的眼神竟漏了一层情绪，“不，送到我屋里去。”
　　村民也不敢有二话，几个你抬头我抬脚哼哼哧哧的把人送进了青女的屋子。

　　面巾上脸那刻璇玑便醒了，但她不敢睁眼。这几日如影随形的脚痛已成习惯，可这刻竟没半分感觉。
　　她死了？
　　青女看她睫毛乱颤便知她恢复了意识，却也故作不知，等为她清洗好了，才对一旁等候的村民说，“女的看样子倒死不了，就先留着。男的就让人带下去喂鹰，也省的浪费粮食。”
　　“好的。”村民是实心人，如此说就如此做，到了屋角拖了周武帝就走。
　　璇玑心想那可是皇帝，也不敢再装，一跃而起就要去拦，却被横来的一只手臂给拦住。
　　推了几次推不动，她正想跟那人理论，却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人……她认识啊。
　　她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复又抬头看了看对方，距离太近，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幻觉加重了吗？
　　惊讶让她甚至合不拢嘴，哪里还顾得上周武帝喂没喂鹰，等她反应过来追出去，那村民已经不见踪影，四面八方又是树林，竟连条路都没有。
　　身后青女倒是跟了出来。屋前是一道水池，此刻她站在水板上，正好能看见水里她们的倒影，身段，加上她刚为她换上的衣服，除了发色，竟然无一不同。
　　想起她刚惊讶的模样，其实不仅她，刚见她那眼时，她也很惊讶。破例把他们带进村子也不过是为了那好奇，但直到从她身上发现音笛，她才知道为何他们能走出循环阵。
　　已经十年了。是老天终于怜悯，还是又一次命运的重复。

　　这边青女还在感叹，璇玑却转身就拽着她衣领，右手还掐着她脖子大声问，“说！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青女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被她掐着脖子少咽了好几口气。
　　等扔了周武帝回来的村民一看，我滴个乖乖，青女没命了！他们正要抓着璇玑投河，谁知掰过肩一看却傻了，这不是青女吗？
　　又看看躺在那里那个，也是啊，是青女练了神功，分身有术了？

　　村民们一头雾水，璇玑却没傻站着，见村民都把自个儿当熟人了，抓着一个就问，刚才带走的男人往哪儿扔了？村民回答说后面喂鹰潭，璇玑便又让人带路，想了想到底没真让带路，直说让他们再把人扛回来，她要再审审。
　　开玩笑的，她人生地不熟，去了别真被鹰吃了。这等事还是让熟人去做，还容易点。

　　村民也是真实在，一点没奇怪青女来来去去改主意，几个人又哼哧哼哧的去后面把周武帝扛了过来。璇玑蹲下去检查了下，除了脸上多了几根黑毛，也没什么损伤。
　　“青女。青女。青女。”璇玑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叫自己，抬头去看还是刚才那个特实在的村民，只是长得实在粗壮，以下简称粗一。
　　粗一掐着兰花指，指着另一边的青女问他跟前的“青女”，“这个怎么办？”
　　“扔到后面喂鹰。”璇玑也就随口一说，没成想粗一又把人捞起来，哼哼嗤嗤的预备跑第三趟。璇玑连忙拦下，“喂鹰就浪费了，送到我屋里关着，我再审审。”
　　然后这就么关着了。

　　晚上璇玑要了些饭，让粗一带着人都走了，自己在屋子里看着两个昏睡的人。
　　她很奇怪。
　　按理说她跟周武帝同时遇险，又都没什么外伤，没道理她都醒了周武帝还是昏迷不醒。还有那个青女，她就掐了她几下，没道理就这么给掐死一样醒不过来了。还有那些村民，她跟青女最起码头发不一样，没道理这么简单就认定她是熟人了吧，自来熟也不带这么快的。
　　最最奇怪的还是这个地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山谷，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还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活人。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诡异，璇玑明显发觉自己脑子不够用，可惜她越想头越疼，还不时发昏，不多时，看着周武帝的脸就变成了两个，三个，等到第五个时，她终于也昏了。

　　正好被走到身后的青女接住。
　　青女身后跟着粗一，等青女把璇玑放在床上，粗一才问，“青女，为什么要把外来人带进族里？”
　　青女没回答。
　　“青女，这个人是越女吗？”
　　青女没回答。
　　“青女，这件事我是要禀告族长的。”
　　青女没回答。不，她回答了。
　　“不要告诉我爷爷。”
　　“但突然多了两个外来人，其中一个还，族长不可能不知道。”
　　“我说不要告诉他。”
　　“恩。”粗一很细微的给了个鼻音。
　　“去整理一个草庐，把这个男人安排进去。”
　　“恩。”
　　“至于这个人。”青女突然露出一个招牌坏笑，看着粗一心里一咯噔，“就让她如愿吧。”
　　恩！

　　第二天，等璇玑醒了，发现有点不对劲。她竟然躺在床上。昨天她有上床来吗？
　　进来的粗一端着早饭，笑眯眯的，“青女早晨睡在地上，我怕你着凉，把你拖到床上了。”
　　哦，原来是被他拖到了床上啊，璇玑吃了口馒头若有所思，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吃完了早饭，粗一收拾了碗筷又出去了。璇玑这才想起要梳洗，可还没等对镜贴花黄，床上先传来动静，是右边，周武帝！
　　璇玑连忙跑过去，可还没等她说话，睁开眼睛的周武帝就怒气沉沉的，“你是谁！”
　　……
　　这是失忆了？
　　这就失忆了？！！！

　　璇玑努力控制自己不停抽搐的嘴角，“你再说一遍。”
　　周武帝当然没有再说一遍，他盯着璇玑又看了几眼，每看几次那眉头就皱深一分，最后形成了一个深深地八字。
　　如果头上再有三条额头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周武帝却终于再开口了。“你这白花花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白花花的，头发？
　　璇玑下意识去摸头发。没摸到。盘起来了。她把束发的簪子取下来，头发便顺势散开，她抹起一撮一看，白的。再抹一撮，还是白的。她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外边水池，明晃晃的水面上，是个满头白发的女鬼。
　　璇玑大声尖叫！
　　“怎么了！！！”粗一哼哧哼哧跑过来，赤着赤膊，扛着一把锄头，脚踩着草鞋，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青女，有敌人吗！！！”
　　青！女！
　　是了是了，昨天那个跟她长得一摸一样的青女的确是白头发，可为什么就过了一夜，她的头发也变白了！
　　“很正常啊，你是青女啊。”
　　“青女就是白头发的青女啊。”
　　“不，不，不，只有青女才有白头发，就像你，你看，你是青女。头发就是白的。我不是，我是紫的。”
　　“不，你就是青女。”
　　“你到底在说什么！”璇玑受不了的吼回去。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啊青女。”粗一也跟着叫起来。
　　回答……问题？
　　可她没说过话。

　　早晨也是，她没说过话，他就像知道她想什么一样回答她。现在也是，她……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啊青女。”
　　声音？
　　“青女你说话挺大声的。”
　　“咦，青女你不说话了吗？”
　　“你出去。”
　　“埃？”
　　“你先出去，我想休息了。”
　　“……但现在就是在外边，要在怎么出去啊青女。”
　　……璇玑跟粗一互瞪了几眼，慢慢往回走，回到屋里，关上门。
　　周武帝已经起身，他自然听到了外边方才的谈话。这时看着璇玑的眼神就带着点探究。
　　但这探究却不是对璇玑，是对方才那男人说的话。

　　方才他只听到了男声。
　　这意思就是，璇玑没有说话。
　　怎样才能听到那并不存在的声音？
　　难道是……
　　璇玑突然抬头看了眼周武帝。但周武帝还在沉思，所以错过了璇玑一瞬间无比古怪的眼神。
　　璇玑眼里顿时闪过惊讶，以及……沉思。
　　她听到了。

　　周武帝自然是没有失忆，醒来第一眼说的话也不过是被璇玑满头白发吓傻了。回过神来倒也知道这是谁，只竟对这几日山谷生涯忘得七七八八，说上七句有四句接不上。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们共谋大计。
　　赶走了粗一，周武帝跟璇玑两个一起趴在床头，看着睡在床上的正牌青女。本来二人商量的好好地，却在处理青女的问题上闹了分歧。
　　周武帝认为既然村民已经认定璇玑是青女，那么正好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骗到逃跑路线，为了以防万一，把正牌青女杀了是最好的办法。
　　但璇玑却觉得这个青女与她这么像，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她想搞清楚这件事，却势必要让正牌青女醒来才好问话。
　　周武帝嗤之以鼻，“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村子，一不小心事情败露，我们都给鹰吃了。”被喂鹰这事，自然是璇玑告诉他的。
　　其实璇玑也在犹豫。
　　周武帝的盘算她一清二楚，他生来便是皇帝，人命对他而言除了戚宿，其他并无区别，更何况他救戚宿心切，自然想要早些离开这地方去明静山庄。但璇玑不是。这一来她不能无视人命，二来……她总有一种预感，这村子会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村里的人都活的极端，是散漫的极端，极端到他们不会思考对错，不会思考生死。
　　而极端的养成，是要有资本的。
　　一定有什么，在供养这个村落，只要她待在这里，弄明白那些所谓神力与不同，就一定可以救回戚宿。
　　一定。

　　“青女，白衣公子又来了。”
　　门外，粗一去而复返。

作者有话说

　　好吧，改一个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