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衡源》安浅唏

57、山谷

　　捏了捏手上的面具，璇玑又默默戴上。
　　“姐姐。”
　　这一刻，她是戚宿。

　　入夜，一辆马车出了朝都，往西行。同夜，朝都内守城将士皆被杀，尸骨无存。

　　来者报到行辕时，淮王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南宫烨，“你不是说他们会往东行？”
　　南宫烨彼时正研究地图，闻言本也奇怪，可随后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淮王不明所以，也跟着看地图，半响倒看出点兴味来，“云沧忙着跟西凉结盟，怕是分不开神。”他跟南宫烨是顺势结盟，此番战乱缘由半查半猜，也就都通透了。是以有此一说。
　　南宫烨怒极反笑，“若他们这次是去嘉云关，你的好事可就没了。”
　　淮王却不以为然，“昊城与嘉云关相去不远，就算他们想去，也得看我准不准。”
　　“但他们单人单骑，未必在我们后边。”
　　“凭他们？”一个小鬼跟一个女人？呵。
　　“若走大路，自然不能，可若另辟蹊径呢？”
　　“你是说……？”
　　“是我疏忽了。”早在他回到朝城那日，就该不顾她的怨，收了她的音笛才是。也不至于如今前狼后虎，进退不得。
　　“那现在？”
　　“诱之以入。”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太阳。
　　璇玑坐在地上，简直想死命扇自己几巴掌。
　　那天一时感慨拐着小皇帝出来找救戚宿的法子，却忘了自个儿当初闹脾气坐马车坐了一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想带小皇帝去明静山庄简直是笑话。
　　这不，现如今她们跌落山谷，车也毁了，马虽在，却被他们压的扁扁的。这山谷又不知是哪里，满山的野草，连吃的都没有，便是他们侥幸没被摔死，饿也快饿死了，现在想想还不如待在宫内，也好比在这儿等死强，真是得不偿失。

　　“起来。”
　　简直是条件反射，璇玑抬头去看，毫无意外的是小皇帝那张脸。好不容易有了几天笑脸，现如今又变得冷若冰。
　　“我们不会死。”好像知道璇玑心中所想，他强调，然后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脚方站立，就钻疼的厉害，璇玑本想忍着，谁知道小皇帝已经蹲下身去，“摔断了。”
　　“……”= = 好聪明啊……

　　他转过身，璇玑以为他要一个人走，谁知道只是换了边，然后蹲下身子，“上来吧。”竟然是要背她。
　　这地方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是以璇玑也不矫情，乖乖在他背上趴好，然后拍了两下，“走。”

　　其实璇玑刚开始认为这是长满草的山谷是错误的，准确来说，在他们拨开齐腰的野草到了另一个空地时，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个长满胡萝卜的山谷。
　　“往好处想……我们不会饿死了。”被面前景象惊呆后，璇玑宽慰小皇帝。
　　但对方明显没理她。放下璇玑，并扔给她几个胡萝卜后，他就忙着勘察地形。方才来时的方向已看不到野草的影子，在这中间，周围遍布着萝卜，若不是先见过野草，说这山谷长满萝卜倒也不差。
　　很不对劲。

　　到了第二天，这不对劲更甚。
　　一个遍布桃花的山谷。
　　“山上的气候与山下不一致，很正常啊。”桃花粉红的可爱，璇玑忍不住折下了一支。
　　“昨天你有看到这花？”小皇帝也折下一支桃花。
　　额，“……所以你赶路了？”
　　他没接话，站直身子望过去，果然又是一望无际的桃花林。
　　一个普通的山谷，却几乎同时存在三种或者更多不同时期存在的物种，每一种都让人迷失其中，真的只是普通山谷吗？
　　“有什么不对的？”拍拍地面，璇玑示意坐骑蹲下来她也要起来看。
　　看着手里的桃花，小皇帝说，“味道。”
　　“味道？”
　　“满谷的桃花，气味该是极为浓郁的，可到现在为止，你有闻到吗？”

　　没有。
　　若璇玑注意的话，会发现就算是昨晚，他们也没听到任何野兽的叫声，即便是鸟鸣。

　　整个山谷如同死去，除了层出不穷的物种，没有任何的声响波动，哪怕是风。
　　抓皱的衣服证明了璇玑现在的害怕，可小皇帝竟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们会死吗？”
　　“不。”他顿了顿，又继续在山谷中穿梭，“我们有救了。”

　　昊城。
　　“王爷，云沧发来的信函。”行辕外，信使半跪着呈上信函。
　　副将佟为御接过，在淮王示意下中途送给了南宫烨。
　　但没人打开。
　　这个月第三封，云沧的求和信。
　　自上月北图派兵增援西瑶，在后方与西凉的潜伏军几次大战并退敌后，云沧因淮王驻守昊城遥望嘉云关，每十日便送来求和书一封，意欲求盟，亦是为了断西瑶后臂。

　　“嘉云关现今守将是谁？”
　　“暮云。”
　　“暮云……”
　　“怎么，你认识？”
　　南宫烨摇头，又问下首的人，“云沧最近可有异动？”
　　“属下探查到自云沧王病重，国事一直由王后把持，但朝中一直有拥护王叔萧枉的官员，因此王后行事并不顺利。再加上这次出战虚耗甚多，云沧百姓不满者众。刑大人让我请示尊上，可用趁机煽动，一举攻下云沧。”
　　南宫烨给出一个否字，又先后问了潜伏于西凉，赫朗之地的探子，将这几地情报整合后再分别与那几人下达任务，嘱咐其他密探依计行事。
　　最后，反倒是只有西瑶的事他全然没上心，也没遣下属探查，只一心一意留守昊城，助淮王夺取帝位。

　　这牵涉整个九州的战事不过是一个局，南宫烨才是博弈的那个人，在他的设计下，整合天下大计的第一步，便是助淮王登基为帝。
　　只有牢牢拽住北图这个后防，才有可能绝地反击，真正将西凉、赫朗逐个击破，纳入版图。
　　当然，他也不必担心事后淮王与他争夺九州其余的地方，因为在这场战事里，只有他南宫烨的军队才真正堪得上十年磨一剑，这样的剑，绝对会用在最恰当的时候，却绝不是现在。
　　所以，让南宫轶多快活几日吧。
　　南宫烨想，很快，他就能得到所有的一切了。包括她。

　　淮王这边，也正询问者下属关于北图的情况。
　　周武帝的离宫的消息到现在仍然能在民间进行保密，宫内侍卫长傅禹任的作用是其一，淮王这边的决策却是其二。

　　不然想想也知道，皇帝在行宫突然消失，城内外到处也没有见过他的人，就连守城的守卫也没见到有人出城（当然，原先的一批守卫被杀人灭口，上头找不到尸首，对外也只称是失踪，是以没人知道他们死讯。），这下可急坏了宫内的一众侍卫，毕竟让皇帝失踪可是渎职大罪，搞不好可是要砍头的。
　　但萧氏一门被根除，太后也被流放到不铭宫（最起码外人眼中是流放）。能做主的除了淮王简直不做第二人选，因此案发第一时间，傅任禹就派人八百里加急通知了淮王。

　　淮王也会装，明明是他派人迫使周武帝等人行走无路，对着北图
　　皇宫却俨然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一边派了个擅长易容得先去宫内待着，稳定下军心，一边派杀手打着找人的名义追杀周武帝。
　　所以简单几下子，北图竟然被他牢牢握在了手心里，就是可惜没找到周武帝的玉玺，指挥不动剩余的一半兵力，不然他跟南宫烨的计划可真是可谓大获全胜。

　　不过可惜，这世间万物皆可算计，唯独算不了的，可真只有巧合二字。

　　这厢璇玑靠在小皇帝背后随他上上下下，不多时即便躺着不动全身也僵硬的厉害，更别提腿上有一处总被一个硬物戳到，那东西似有尖角，每戳到一次便疼得厉害。璇玑实在受不了，便喊了停。
　　“什么事？”小皇帝找到几根自高处悬下的藤蔓，正准备带着璇玑爬上去看看，冷不防被她一拉，两个人直往下坠，但好在才爬了不远，倒也没受伤。
　　但璇玑可没心情理他，试着用手戳了戳方才疼得地方，果然更疼了。不用猜必然也是青了。
　　小皇帝看她这样子，怔了怔，半响睁圆了眼珠，终于想起了什么，自腰间摸出一黄绸袋来。
　　“你带着什么？戳的我腿疼得厉害。”
　　他把绳结解开，里边的东西便露出来，四角方方，黒木铸造，最上头竟还雕着一头怪物。
　　他看了看璇玑的腿，又看了看这东西，眼一合，手一扬，便把东西往上头扔去。
　　璇玑都惊了。
　　小皇帝往上看了看，等了会儿不见动静，便又过来拉璇玑，把她一甩往背上一放，继续平地行走。
　　这下璇玑就奇了，“怎么不爬了？”

　　没人回答简直是意外之中，可没想小皇帝走了一小会儿，竟然又停下不走了。
　　璇玑正想说是一直让他背对方心里不乐意了，想说点好话哄哄他，谁知道他突然转身，她猝不及防，竟就这么被滑了出去。
　　“我明白了。”
　　“为什么我们一直走不出去，为什么东西不会掉下来，为什么每走到一地就看到不同的景观，为什么没有声音没有风……”小皇帝环视一圈，很自信的说，“我都明白了。”
　　“……能先拉我起来不？”

　　山谷很快进入黑夜。
　　一如昨夜，没有风，没有鸟鸣，安静的如同密室。
　　因此璇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一直在有力的跳动。
　　她下意识看了看周武帝，他正忙着勘察四周是否真有可疑人的出现。按照他下午的猜想，他们不是跌入了山谷，而是掉进了某种阵法之中了。

　　夜变得越来越深，一日未曾进食，体力流失的很快，可就在璇玑快一闭眼睡着时，前方猛然闪过一道白光。
　　几乎是立刻，身旁的周武帝站起身。
　　一阵裂锦碎帛的声音响起，前方光芒越甚，光线刺得她不得不用手遮挡，就在这时，铃铛过后，白光后闪出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