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做羊眼圈的匠人》十二平均律

2、2

　　这个新来的金发年轻匠人叫伊莱。
　　他在一天之内跑到卧房里去过好几次，在那里不知道忙着搞些什么。
　　当他坐在工场里做活的时候，加布里尔就趁机也溜进卧房里，匆匆忙忙地查看了伊莱的财产，发现他所有的东西差不多件件都和自己的那些一样：伊莱的收藏匣上刻着刻着一条海豚，而加布里尔自己的木匣上刻着一头雄鹿；加布里尔的枕边书是一本《床事百技》，伊莱那里却有一本装订的十分精巧的小红册子，书名是：《点燃夜火——小道具百搭必备手册》。书的扉页用铅笔潦草地写着：这是我借给古斯塔夫的那笔钱的抵押品。加布里尔由此推断出——这个伊莱是个能攒钱的人。因而他不由得向地板上侦察来侦察去，不久就发现有一块石板像是新掀开过的，在这块石板下面也确实放着一件财宝，用一条干净的手绢包着，用线捆好，分量差不多和他自己那件完全相等，所差的只是他那件财宝是塞在一条方围巾里藏着的。
　　加布里尔战战兢兢地将石板盖好，他对这位陌生的人感到钦佩同时对自己的秘密也甚为不安。他盖好以后，立刻跑下楼去，走进工场，拼命地干起活来，仿佛要把羊眼圈供给向全世界似的，而那个金发匠人也拼命地在干活，好像除了人间之外，云端的天使们也需要羊眼圈似的。
　　以后的一周完全证明了他们个人对于对方的第一印象是完全正确的。
　　他们在做工时谁都不耻于以对方为模范，效法对方构成完善的品性所必须的一些最优美的特点，以弥补自己的不足。仿佛是在做一个共同的事业似的，他们像是两个干练的英雄，在交战之前，表现出骑士风度，彼此互相鼓励，显得非常和睦谅解。
　　直到周末的夜晚，又来了一个红发的匠人，名叫艾伯纳。
　　他们俩人内心欢喜，好像得到了一个快活的尺度，可以用来测量他们自己的伟大——他们认为这个年纪最小的红发匠人一定是个初出茅庐笨手笨脚的家伙，打算把这个人放在他们中间来玩弄，好像两只雄狮在玩弄一只小猴子一样。
　　不料他们发现这个红发少年的行动恰好和他们自己一样！这对他们惊讶到什么程度，谁又可以形容的出呢！
　　从前他们两人彼此认识的过程又在他们三人当中重复了一遍，这样一来，他们不仅在对待第三者的问题上处于一种意想不到的地位，他们自己相互间的局面也完全被改变了。
　　他们刚一让这个红发少年上床躺在他们中间，这个人就已经表现出和他们二人完全势均力敌：这个人像一根火柴似的直挺挺地，安安静静地躺着，因而这三个匠人身边一直还有一点地方空着，那条不大的被单盖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就好像一张纸盖着三条鲱鱼。
　　现在局势更加严重了：因为三个人势均力敌，鼎足对峙，好像等边三角形的三个角一样，任何两个人中间不再可能有什么绝对平稳的关系，所以他们就极其认真地努力，力图用吃苦耐劳的做法，显示出自己的优点，把其他两个人给排挤出去。
　　老板一看这三个家伙都摆出留在店里死活不走的架势，而且什么都肯忍受，于是就乐呵呵地克扣他们的工资，减少他们的饭食。
　　可是他们倒更加勤奋地干起活来，这就使得店里能向市场抛出大批的廉价羊眼圈，并且满足了更多的外地订货。
　　老板在城里的地位提高了，同时这三个匠人却日以继夜地埋头苦干。
　　艾伯纳因为漫游过少，还没有什么积蓄。既然已经了解到在这方面，加布里尔和伊莱已经大大的抢先了一步，他就必须得制造出一种魔力来抵消这两人的长处。因为他和那两个人一样，想要在这个城市长久地定居下来。
　　既然心里燃烧着这般热情，艾伯纳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他要和一个拥有的比加布里尔和伊莱的积蓄的总和还要多的人恋爱，一同生活。
　　因为留意这条街上的生意往来，艾伯纳便不难接近一位俊美的男人。
　　这位男人住的地方距离他所在的街道并不远。他在收工后和路过店门口的老人们聊天时，听说那人刚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这个尚是单身男人就是乔，年龄二十八岁，家里经营着一家洗衣店，目前和两个仆人一起生活，他对刚继承的遗产拥有无限的处理权。
　　他把重要的证券收在一个小漆匣子里，其中还有一打银饰，一个透花雕镂的用红波纹绸子做垫的象牙盒子，里面有父亲留下的戒指，一个勿忘我草形的金胸针；另有一些收据和信件，一小瓶科隆香水，一盒麝香，最后还有一些用天蓝色的起棱纸装订的银边的小书，比如《做和找一个好男人的准则指南》，《高潮奇书》，十几封情书和一个放血针。
　　原来，他曾经和一个外科医生的助手有过某种关系，打算和他长期发展。因为他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人，就从他的情人那里学会了放血，安置水蛭和放血器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但是他的情人在床上是个不开窍的人，跟这种人在一起和容易把他一生的幸福完全断送，因此他就含悲忍痛然而非常明智地下定决心跟那人断绝关系。双方赠送的一切礼物都一概物归原主，只有放血针除外。他用这个放血针私下里给他所认识的熟人放血，积累了好人缘。只是，他每次使用这个工具的时候，都不免想起曾经有那么亲密的人为他排遣寂寞，因而心里空荡得难过起来。
　　这些东西都放在那个漆匣里，锁的好好的，漆匣又保藏在一个古老的胡桃木柜里，柜子的钥匙乔总是放在荷包里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讲到他的样貌，他的卷发是亚麻色，眼睛是海蓝色的，这正是他的迷人之处，有时候也会闪出温柔而聪慧的光芒。他有很多衣服，却只喜欢穿其中深色的几件，在店铺里时保持着一种稳重的心情。只有当仆人在他面前摆上盛满茶水的蓝色茶壶和彩画的花玻璃杯时，他才会出现一阵较大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