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周游记》pppig

47、楚都

　　到达楚的都城郢，已是数日之后。我们在城中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安顿下来，准备第二天再入宫晋见楚王。其实田忌原本想直接去找我家而不是跟随淳于髡去楚王宫的，在我费尽心思游说了几番后，他总算答应带我去王宫看看，不过这样一来，他和我都要装扮成淳于髡的侍从了。
　　天时尚早，我想在郢城中逛一逛，便拖着田忌一起来到了市集。
　　市集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楚人的衣着色彩都十分鲜明，行走在人流中的感觉好像穿梭在花丛中一样，不时有披头散发或奇装异服的人从身旁经过，想必是一些南方少数民族的人。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建筑一如其民风般幻漫，颜色鲜艳而且描绘着类似原始图腾的花纹。
　　无意中一抬眼，我发现田忌皱着眉头不屑一顾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故意问道：“你看楚国都城怎样？”
　　“披发跣足，真乃蛮夷之地。”田忌脱口而出。
　　我半天没吭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其实这样也好，率性而为，不为世俗礼仪所拘……我就喜欢这样的。”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好前面突然嘈杂起来，掩盖了我的笑声。人们纷纷往前涌去，我和田忌也被人流挤着往前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面传来了低沉的埙声和有节奏的击鼓之声，间或夹杂人的怪叫，更引起了我的好奇之心。
　　等到了人们围观的场地，我发现已不见了田忌的踪影，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我无奈地摇头：中国人自古以来就这么爱看热闹。
　　好容易看到人海中有一个空隙，我赶紧见缝插针地钻了进去，一抬头，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差点没大叫出声：“鬼呀！”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狰狞的鬼脸，青面獠牙，身披鳞甲，头上还有一对犄角。
　　瞪着那张鬼脸，我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和思考，结果那“鬼脸”开口了：“汝因何于此？此非汝所！归汝来处！”
　　我对这番话莫名其妙，那“鬼脸”不再理会我，一转身，回到了场地中央，和原先在那手舞足蹈的一群“鬼脸”一起跳起舞来，那种舞蹈类似跳大神……
　　我脑中还在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和那张凶神面具下的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胳膊一下被人抓住，我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正是田忌。
　　“终于找到你了。”他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抱怨道“人怎么这么多，那些手舞足蹈的是在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有些疑惑“你不是楚人吗，怎么会不知道？”
　　意识到失言，我连忙转移话题，抬手替他抹去额头上的细汗：“我们楚地地气暖，你看你都出汗了。”
　　他握住我替他擦汗的手，拉到胸前，紧紧地握着，面带微笑，而眼中却掠过一丝阴影，一闪即逝。我心中暗道不妙，田忌他，恐怕有所察觉了。
　　回到酒楼的时候已是黄昏，还没进门，一串优美的旋律就如山泉流水般淌入耳鼓，待踏进酒楼，便觉得不管是屋梁之上，还是厅堂之中每个人的身边，都萦绕着袅袅琴音了。
　　可我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到弹琴的人，只看到淳于髡在大堂中的一张几旁向我们招手。我和田忌走过去在席上坐下，淳于髡对我们说道：
　　“此楼每日晡夕之后有歌姬弹琴助兴，听闻每当此时座无虚席，我便早早来占个座位啦。”
　　几上已经置了酒，酒保又端上菜来，美酒瑶琴，实在是很惬意。我看淳于先生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关于献鹄的事他已成竹在胸，无需担忧了。
　　我循着琴声仔细寻找，发现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厅堂一角的隔间里，一道竹帘将客人们的视线阻挡在外，只能凭想象在脑海中勾勒那美人抚琴的模样，如此美妙的琴声，抚琴的女子该是何等美貌，那一双玉手拨弄琴弦的样子该是多么动人……
　　酒楼里的客人们说话都轻声细语，惟恐打破这一优雅的氛围。偏偏此时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酒保——”
　　我循声望去，大堂中间的一张几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似乎微醉了，与他同桌的几个人皆是贵族打扮，也都一幅喝多了的模样。
　　“大爷，有何吩咐？”
　　“唤……唤美人出来陪……陪大爷喝酒！”男子指着隔间的竹帘，大着舌头叫唤。
　　“大爷，小店只有琴声助兴，并无美人接客。”
　　“混帐！”男子给了酒保一个耳光，酒保摔倒在地，隔间的琴声戛然而止。
　　“敢如此跟本大爷讲话！知不知道本大爷是什么人？”
　　酒保捂着脸：“大爷息怒，小人不是敢顶撞大爷，只是弹琴的骊姬是从来不见客人的。”
　　“骊姬……哈哈哈……”男子一阵大笑“本大爷就喜欢这样的。”说着竟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隔间走去，酒保连忙上去阻拦，又被那男子一巴掌打得摔在地上。看来这人虽然醉了，力气还不小。
　　我小声对田忌说：“要不你去见义勇为一下？”
　　田忌将酒杯放在桌上，低声道：“出门在外，少管闲事。”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观看形势发展，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满期待那个男子去将门帘掀开的，这样就能一睹骊姬芳容了……我承认自己有时候不太善良……
　　眼看竹帘就要被掀开，不知谁重重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声吸引了过去，那醉酒男子准备掀竹帘的手停在半空，兀自将脸转了个方向，看谁在挑衅他。
　　挑战者正来自与我们的邻桌，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从我这个角度望去，少年饱满的前额，挺拔的鼻梁和略微向上收起一个完美弧线的下巴，勾勒出一张俊逸非凡的侧脸，虽然身形略显单薄，但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和坚定无畏的目光自然散发出一种威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