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周游记》pppig

46、赴楚

　　当下淳于髡邀我和田忌去那辆四马拉的车上乘坐，他的几名侍从则驾驶我们原来的那辆小马车。
　　大车乘坐起来果然舒服很多，不仅席垫精致柔软，空间还很宽敞。整个车厢被隔成了前后两间，前面坐人，后面看不到，估计堆放了行李什么的。
　　侍从们驾御着小马车掉头往我和田忌刚刚来的方向驶去，这倒省了一车给另一车让路的麻烦了。大车跟在小车后面继续悠哉攸哉地上路，田忌和淳于髡谈论着国家大事，我没什么兴趣，看着车外的风景出神。
　　白色的大鸟从天空中掠过，将我的思绪也带到了远方，多久没见到外婆了呢？不知是不是逃亡生活太紧张的缘故，这几日夜夜发梦，总是看见外婆在昏黄的灯光下苍老的身影，我很难过，想要上前去抱住她，但任凭我怎么努力，却始终触碰不到……心中的不安和愧疚一发涌起，想要回去的心情也更加急迫起来，这次赴楚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和氏璧。
　　“还不知道悦然姑娘的家到底在楚国何处呢？”淳于先生的问话将我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我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帛制的地图来，正在和田忌细看，田忌也说道：“是啊，连我也不知道，当初见你时未曾查明你身份便将你收留了，还好不是奸细。”
　　我也凑过头去看起地图来，这地图下北上南，看起来十分不习惯，我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长江下游，刚想指出我家乡所在位置，话到嘴边又被我吞了回去，转而改口道：“图上画得真乱，我看不懂。”
　　“那么，你当初是如何去往桂陵道的呢？”田忌认真地问道。
　　他还真是用心帮我找家呢，我有些内疚，低头盯着地图撒谎：“我们那里有个巫师，说要给山神娶妻保地方安宁，抽签抽到了我，于是我就被扔下悬崖，醒来就在桂陵了……”
　　“这倒是奇事，楚地和桂陵千里之遥……”淳于先生拈着几绺胡须，若有所思，“然则楚地行巫之风盛，也不为怪……”
　　我偷瞄了田忌一眼，发现他双拳紧握，满脸怒气，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来：“待我寻到你家，定不会饶那巫师！”
　　我脑门上青筋一跳，心中好不自责。还好淳于先生及时缓和气氛，劝田忌道：“将军莫要动怒，我看将军该感谢那巫师才是。”
　　“他加害悦然，我为何还要谢他！”
　　“呵呵，将军试想，若非他行巫，悦然又怎会与将军相识呢？”淳于髡笑道，“或许这正是上天的安排呀。”
　　田忌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继续与我讨论如何才能找到我家。我一边支支吾吾地应付着，一边悲哀地想：我怎么变得这么擅长坑蒙拐骗了呢，以前我可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唉……

　　中午时分，马车在一个碧绿的湖泊边停住，车夫将辕从马背上卸下，拉着马儿去湖边饮水，我们几人也下车来活动活动筋骨。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湖面泛着粼粼波光，湖水像一大块深色的翡翠，绿得摄人心魄，蓝天、白云和山峰的影子全都映在这颗翡翠里，偶尔微风拂过，吹皱一湖碧水，翡翠就变成了一不小心被滑散在地上的丝绸。
　　而当我的眼光掠过远处的湖面时，更是惊喜地发现了眼前美妙画卷的点睛之笔——一只悠游在湖面上的天鹅。
　　“快看那里！”我兴奋地指着天鹅朝田忌和淳于髡嚷道。
　　“竟然有黄鹄！”田忌也好奇地向远处观看。
　　淳于髡却丝毫没有讶异的样子，笑道：“此鹄已跟随我数日了。”
　　一听这话，我对天鹅的好奇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天鹅怎么会跟着他？
　　淳于髡抬手招了一招，立刻有一名侍从走上前来，淳于髡吩咐了几句什么，那人转身回到马车旁，从车子的后厢里提出个东西来，原来是鸟笼，鸟笼中竟还有一只黄鹄。那黄鹄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却十分凌乱，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被人提着晃来晃去也始终缩在笼子一角不动，看上去很是忧伤。
　　身后传来几声高亢而悲凉的鸟鸣，我回头一看，原先在远处湖面游荡的那只黄鹄已经扇动着翅膀飞到了近前，徘徊在水面上，不住地弯曲它那优美的脖颈哀鸣。笼中的黄鹄听到这声音立刻来了精神，也拍打翅膀发出鸣叫与它应和。
　　“此次使楚，大王命我将这只鹄献给楚王。”淳于髡指着笼中鸟儿给我们解释，“想必水上那只鹄与此鹄本是一对，自从我带着这只鹄上路，它便一直追随而来了。”
　　田忌似乎有所动容，叹息道：“我曾听说，鸿雁黄鹄虽为禽类，然而于情之坚是人亦不如之，一双鸟儿若死去一只，另一只则至死也不会再择偶。此情实在让人感动，若非王命在身，我定要将它放了。”
　　我也曾听说这样的故事：一只雌天鹅被枪射中死去了，它的配偶在死去的它身边哀鸣了三天三夜，绝食而亡。这么美好而坚贞的动物，我真不想看到它们的悲剧。
　　“去给鹄饮水。”淳于髡吩咐侍从道。
　　我脑中忽地灵光一现，想起了一句俗语，于是笑咪咪地朝淳于先生说：“我很喜欢这只鸟儿，能否让我来给它饮水呢？这样也好摸一摸它。”
　　“可以啊，不过要小心别让它跑了。”他同意得很干脆，想必也是看在田忌的面子上。
　　我高兴地接过鸟笼，将它提到了湖边，湖面上的那只鹄游得更近了，好像恨不能把它的伴侣从我的手上抢过去。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幸福的，我在心里说道。
　　我将鸟笼打开，伸手进去捉那只黄鹄出来，谁知这家伙狠狠地啄了我一口。哼，我可是要救你，竟然对我这么凶，我恶狠狠地一把将它抓住，这家伙沉甸甸的，力气很大，我扯掉了它的几根羽毛才把它拖出来。
　　刚一出笼，天鹅就挣扎起来，我顺势松了手，它立刻拍打着翅膀冲上了水面，我赶紧装模作样地挥舞手臂，大叫：“啊……啊……鹄……鹄跑啦！”
　　身后一群人冲了过来，只看见两个洁白的影子飞向天际，一根美丽的羽毛左右飘摇着缓缓落下。
　　淳于髡急得直跺脚：“哎呀哎呀，鹄飞了，我可拿什么去献给楚王啊！”
　　我在一旁连赔不是，淳于髡看看站在我身边的田忌，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连声叹气。
　　看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我提起那个空荡荡的笼子，里面只剩几根鹅毛：“先生就送这个去吧，千里送鹅毛，礼轻情谊重啊。”
　　淳于髡看着空笼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心想，千里送鹅毛的故事虽然发生在唐代，战国拿来用用也可以吧……

作者有话说

　　淳于髡送鹄的故事似乎应当发生在齐宣王的时候，不过情节需要，作者把它提前了，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