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棠泪》黑池菇

5、第四章 大屠杀

　　大脑瞬间当机，紫竹默默无言瞪视他，久之，便也只得吞了言语，垂首不言。
　　她只觉着四周的弟子似乎没了声息，好像连呼吸都轻易可闻，似乎都在向这里张望。待到要抬头去看，却只对上一干女弟子斜瞄来夹杂着些许不屑且怒意的目光。
　　再伏着身子瞅瞅水风涧身旁的灵海，却见那妞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望着自己二人，嘴角几近咧到了耳根子后，拼命冲自己挤眉弄眼。
　　紫竹泪奔。
　　当初怎么就会觉得这妞清丽脱俗，不似凡人？
　　瞎了吧她……
　　“竹儿，你来这里做什么？”将紫竹各种神情尽收眼底，重鵼不由好笑，问道，一双凤眸忽闪忽闪地笑看她。
　　那笑透着些许意味不明，衬着日光的反射，却也是美到了极致。
　　紫竹咧咧嘴角，这才反应过来，奋力起身，想挣脱那酹人的臂，却被他收得更紧。
　　这一下，似乎能听见重鵼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紧贴着她的背脊，伴着丝丝的热度，引来她一阵战栗。
　　面红耳赤，尤同猴儿的屁股一般，紫竹腆着脸，幽幽瞥向一旁的水风涧，却见那货淡淡抬头，冲自己倾城一笑。
　　啊呸……
　　甭在哪里倾城了……
　　喂，你师妹就快被眼神杀死了，师兄还不赶紧来帮一把？
　　“竹儿……”
　　柔美的声音慢悠悠传过来，好不自在。
　　紫竹一个哆嗦。
　　得，小魔王，在魔峰不就占你几句口舌之利么，也犯不着这般残忍的报复吧……
　　“竹儿，一日不见，不想你性子却变了那么多啊……”
　　青黑发丝飘舞，重鵼的面容缓缓凑近。正腹诽着，耳边又悠悠来了一句，紫竹一瞬僵住。
　　性子……变了么？
　　“切莫要跟我说，如今的你，已融入了仙门啊……”
　　拽着重鵼宽大白袖的指尖一寸，一寸收紧，又缓缓落下。紫竹咬紧了唇，死死瞪视前方。
　　“可莫要忘了，当年苏氏一族的灭门惨案啊……”
　　重鵼的唇角勾出一抹几近残忍的笑意，待到看见紫竹面色渐白，那笑容也愈发扩大。无人留意那暗色眼眸深处的疼惜与哀恸。

　　苏氏一族的……灭门案……
　　紫竹瞪大眼，不可遏制地微抖。
　　海棠初放，又是一季大好春日。
　　那时，她五岁。虽年幼，似是不谙人事，却总是喜欢跑去院内看海棠。纯白，柔软的瓣子，层层叠叠的交错，如同雨后樱花，绽放着美丽与圣洁的色彩，似是不甚起眼，却在换季之时添置了一道亮丽的春景。她时常喜欢托着腮，依坐在树下，嗅着空气中几近淡不可闻的清香，然后淡却了意识，渐入梦乡。
　　梦中，有个人挺立在海棠树下，望着她，似是在极尽温柔地笑，带着些许宠溺。
　　他的面容一片模糊，声音却清晰可闻。
　　柔柔的，带着些许期盼。
　　他说，
　　“竹儿，跟我走吧。”
　　她一怔，蓦地迷茫了，然后惊醒。这梦，重复了不下百遍、
　　那时的苏家，是城郭大户。爹爹娘亲成日打理商务，日子久了倒也干得风生水起，唯一的大哥也去京城当了差，据说混了个一品御前侍卫，御赐的水玉蓝剑便是他身份的象征。
　　那日，小小的她缓缓踱步到了别苑，那里种满了柔软曼妙的海棠。轻盈的花枝随风微抖，棠瓣就这般洒落。她微笑接下一朵飘落的瓣子，唇角轻轻翘起。
　　别院的门忽的被人狠狠推开，撞在墙上，门框微抖，似是要散架开来。　　大哥就这般闯了进来，面颊上沾染了猩红的血迹，就连那御赐的水玉蓝上也往下渗着赤色的腥水。
　　她瞪大眼，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随我来。”
　　他喘着粗气，细长的双眸中被暴戾与愤恨几近染红，手上的动作却极尽轻柔。他揽过紫竹，紧紧护在身旁，欲要纵身上房，却歪倒在地，竟是已经力竭。
　　“快走……”
　　他将手中的剑交给紫竹，偏赤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她。
　　那眼神夹着万分的冷睨，在转向她时，却只余了暖意，好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入他的骨子里。今生今世，永不遗忘。
　　而那剑，一如他的命。
　　“竹儿，竹儿！”
　　门外响起急切的呼唤声。
　　他的面色蓦地一变。
　　一个年逾三十的妇人，跩着一个圆乎乎的血团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摸进了后院。
　　“叶子，救救小幽……”
　　利刃破空――
　　待到反应过来，妇人的胸口已被长矛贯穿。
　　眼睛蓦地瞪大，她低头，胸口处血口不断往外淌着血，眼见就要丧命。唇角渐变为苍白的色泽，她的身体如同秋日的落叶，缓缓倾倒。
　　“求你……”
　　微弱不可闻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哀戚，有如受伤的野兽最后一声的呜咽，带着诸多无奈，不甘与愤恨，最终化作风声，消逝在空气里。
　　被血迹浸透的团子眼见母亲闭上了眼睛，眨巴眨巴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说妇人平日里待自己并不甚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养母，于自己有养育之恩，眼见其即刻毙命，紫竹亦觉于心不忍，上前就要拥住恐惧的团子小幽。
　　“唔――”
　　哭泣声戛然而止，团子乌黑的眼睛突然瞪大，小小的身体向前扑去。稚嫩的背脊上，插着一枚羽箭。血从她的身体下渗透出来，与妇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竟是死不瞑目。
　　伸出的手就这般僵在半空，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鲜活的生灵，如今片刻已化为土中尘埃。
　　竟是残忍如斯。
　　“莫怕。”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叹，一双宽厚带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掌心炙人的热度温暖着她战栗冰寒的心。
　　于是她有些莫名的安心了。
　　圈在她眼上的手松了开来，有股力量板着她看向某处。
　　睁眼，面前是大哥沾血的面庞。
　　那面容虽被血迹污了灵秀，却无损那慑人的霸道气质，在那染血的面容上反倒体现的淋漓尽致。
　　紫竹看到，水玉蓝在他的手中轻颤。她还看到，大哥的唇角微微翘起。将自己藏入了一处屏风后，他道，“等我回来。”
　　然后青衫飘摇，没入一片迷茫中。
　　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她仿若看见了数年前，一个女孩和一个少年对立在盛开的海棠之下，洁白的瓣子似乎染白了空气。
　　少年双手付背，笑望着女孩，那神情带了十分的宠溺。
　　“竹儿这般喜欢海棠，若有来世，我便化作这棠花，伴你一世，可好？”
　　女孩微微抬眼看他，嗔笑，“那你该让我嫂子情何以堪呐？”
　　少年一怔，旋即笑开。
　　“能伴竹儿一人，足矣。”
　　那年的海棠花开，美若仙境，二人之约，恍若永恒。